他端方的坐在案幾前,專心核對著,又在遇到賬目對不準時記下店鋪的名字和負責的管事。
各種信息記錄詳實,僅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寫了滿滿四大張紙。
遊慕隻在一旁看著,並不打擾,如今蕭瑜身體恢複的不錯,久坐倒也使得。
無聊的時候,紅衣鬼偶爾拿著扇子衝對方扇風,故意扇動碎發蒙蔽視線捉弄人玩兒。
蕭瑜任由對方捉弄著,倒也不生氣,兼顧著查賬的同時,還能分心陪紅衣鬼一來一回的玩鬨。
硯台裡的墨少了些,遊慕難得好心腸的幫蕭瑜添水磨墨。
“阿慕,這些我自己來便可”餘光瞥見那素白纖細的指節沾染上的墨跡,蕭瑜放下筆,接手了磨墨這樣的活計。
那樣白淨的手,可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
總覺得,這墨色落在對方手上,有些礙眼。
折扇一角輕敲在額間,紅衣鬼的嗔怪響在耳邊:“沒大沒小,若按年歲輩分,你該喚我老祖宗”
一手攏著袖口,一手拿著墨條施力在硯台上磨著,蕭瑜打趣道:“那倒是合該我占便宜,反而沾了阿慕的光,抬了輩”
“臉皮子越發厚了”雖這般說,遊慕還是撐開折扇為蕭瑜扇了扇風。
墨好了,蕭瑜放下墨條,將漂浮在身側的紅衣鬼拉入懷抱,肌膚相觸,鬼氣侵染之下,倒是十分清涼。
“無需為我取涼,若想要清爽些,這般便夠了”
光裸的腳在空中蕩了蕩,遊慕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嵌在蕭瑜懷中,腦袋搭在對方肩頭,沒了動作。
擁著的鬼怪很輕,倒也不妨事。
蕭瑜一手攬著對方肩頭,單手翻閱著賬目,時不時的更換宣紙做下記錄。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時而急促時而舒緩的節奏使人放下了焦躁,遊慕把玩著蕭瑜垂在前胸的一縷發,聽著落雨,漸漸有了困倦之意。
做鬼的時候,他很少自然的睡過去。這困頓之感倒是稀奇,略微轉了轉頭,遊慕落在對方肩頭睡下了。
懷中的紅衣鬼隨著沉睡漸漸隱去了身形,蕭瑜筆尖微頓,墨珠滴在宣紙上,迅速暈染出一團黑。
看著透明到消失在手臂內的身影,蕭瑜的心仿若被一隻無形的手抓取著並越收越緊。
他無法忽視這種摸不到,攔不住的,要脫離環抱和掌控的感覺。
就像是,在暗示著他,即便再歡喜,也永遠無法真正拉住一陣沁潤的涼風。
蕭瑜不禁回想起,對方那時望著他的,帶著些微妙複雜的神色。
這眼神讓他抑製不住的驚慌,讓他憂慮現下所得來的一切,是否真正屬於自己。
可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已經得到手的,怎麼都無法忍受失去。
蕭瑜深呼吸著閉上眼,將那些越想越陰霾的雜念壓下,仔細感知到對方仍舊在懷之後,才緩緩抬眸。
將被墨色染臟的紙張丟掉,單手重新攤開一張來寫……
遊慕再次蘇醒時,窗外的光線暗了一些,雨還在下著,隻是不如睡前時那麼猛烈。
淅零淅留的細碎雨珠敲打著屋簷和窗框,迸發出滴答的聲響,一室寧靜,難得的靜謐悠然。
蕭瑜還在坐著,手頭上的賬本早已翻閱完,正梳理著筆錄,心中對於一條街的各色商鋪中的情況有了大致的梗概。
遊慕轉了轉手腕,從蕭瑜身前飄起,身體穿透案幾,浮去了窗邊,倚在窗前的床榻上。
伸手去接屋簷的落雨,微涼的雨絲落在手心,遊慕徹底清醒過來。
這邊蕭瑜整理好了桌案,眼見著紅衣鬼身形重現,卻又輕盈的從身邊飄走,心中沒來由的憂慮免不得增長幾分。
從桌案旁繞過去,蕭瑜坐在遊慕身側,將窗子撐開了些,微風伴著雨絲吹拂過側臉,得了一陣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