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帝懷疑此次東宮遇險的真實性,是否由太子蓄意為之,畢竟皇宮近衛督查森嚴,這般大張旗鼓……
見遊慕如今盛怒的狀態不似作假,他才揚起慈父笑意,過來將兒子拉起,拍了拍對方肩膀。
“沒什麼,新收的奴仆性子倔,稍加管教而已。父皇深夜來此,可有何事?”遊慕起身,情緒在宸帝到來之時緩緩收起,暴虐的性子收束,麵色和緩許多。
“聽說東宮遇襲,朕不放心你,過來瞧瞧。”
“兒臣無礙,刺客皆已伏誅,不是什麼大事。倒是……這樣的事情攪了父皇就寢安眠,是兒臣的不是。”說著,遊慕便又要跪下去。
“無需如此,你我父子,沒必要這般拘禮。”聽到太子拘禮的言語,宸帝不免念起曾經他們父子之間毫無芥蒂的模樣,又記起兩年前太子為自己擋下的那一支毒箭。
如今東宮的廊道上還落著箭羽,宸帝心中溢出幾絲愧疚,伸手將太子扶起。
“什麼打攪不打攪的,都不打緊,朕也許久沒來過東宮了,本就是要過來一趟的。”宸帝拉著太子,移步在書房的榻間落座。
“多謝父皇。”遊慕跟隨,立在一側。
父子和睦的圖景並非煜王所願,他往前走了一步,打斷父慈子孝的一幕。
“父皇,兒臣瞧著皇弟這位宮侍,不似宮中之人……”
順著煜王的視線,側頭落在後背滲出一片殷紅血跡,撐著身軀跪伏在地的林竹身上,遊慕淡笑著開口:
“皇兄果真耳聰目明。父皇,昨日兒臣長街遇刺便是這半刹郎的傑作,兒臣覺得這人劍法不錯,是個可用之才,便將其留在東宮了。”
被對方言語擺了一道,煜王回以微笑,笑卻不達眼底。
他身邊這個皇帝生性多疑,難得在此前拉下遊慕,贏得一席之地,對方這樣的話,豈不是在點明父皇他四處眼線,消息通達?
“不過是這仆從的半張臉著實駭人……本王也是一番好意,才多言幾句,皇弟勿怪。”
“怎會?皇兄不要多思才是。”
聽著對方的言語宸帝瞳光微凝,縱使心中早已知曉此事,但還是端著一概不知的態度,擰眉詢問:“長街遇刺?這樣的事,為何不向朕言明?”
“近來朝中事務繁多,兒臣不能為父皇解憂,已是罪過。此前兒臣多有錯處,自覺有愧,實在不願以這樣的小事令父皇憂心。”
一股寒風將滿是破口的窗子衝開,吹得房內紗帳飄搖,又將桌案上層層疊疊的經卷打散,吹的一塌糊塗。
滿屋的紙張翻飛,有一頁輕盈的落在宸帝身側。
帝王抬手迎風接過,是太子字跡端方抄錄下的祈福經卷,和兩年前對方因屋簷漏雨洇濕經卷後,曬在磚瓦上的彆無二致,再看其他散落在地的紙頁,字字句句皆是祈福之意。
原以為隻是對方為了解禁做出的把戲,宸帝當時雖然動容,但放出太子,實則是為平衡局勢所做。
有過一次太子勢眾的情形,他不願縱的煜王也這般獨大。
不想,儘管對方已經解禁,吃穿用度一應恢複,抄錄著這些東西的事情也不曾斷過,竟是一片純然的孝心。
抬眼,立於眼前的太子身體纖瘦,衣著單薄,正垂頭迎風而立,見自己遲遲未曾回應,悄然仰頭,滿眼的孺慕之情。
因著那些藥物,近年來,時常有大臣參奏太子弑殺的本子。宸帝雖因知曉內情,並未過多懲處,但私心中,還是不悅太子如今時而瘋戾的性情的。
可沒有哪個父親,在看到對外尖利的兒子抹去周身的一切棱角,用那種祈求的目光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