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冷碧藥莊。
張顯正在一靜室打坐煉氣,忽有一弟子撞響門鐘,言及於修然於真人召集議事,請他往夕波峰一會。
對於此事他早有預料,前日於修然與龐無塵、裴元正三人匆匆而回,簡單交代幾句後便各自回府閉關,時至今日應是傷已痊愈。
因此,他簡單收拾了下,便灑然隨其前往,不多時,二人便至峰頭。
此處設有一處牌樓闕門,兩側掛著瓔珞金鈴,迎風晃動,發出悅耳之聲,當中是一條丈許寬的青石台階,筆直通向上方,儘頭處乃是一座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的鎏金銅殿。
那弟子躬身一禮道:“張真人,諸位真人已在上麵等候,弟子告退。”
張顯輕輕頷首,隨即一擺大袖,信步而上。到了殿前,有一懷抱拂塵的童兒上前稽首道:“張真人,師祖已在殿中等候多時。”
張顯認得此人乃是於修然座下童子,早先有過一麵之緣,於是稍稍抬手道:“有勞師弟了。”
童兒笑容滿麵,忙不迭回禮道:“不敢當,快請快請。”隨即側身將門推開。
跨過尺許高的門檻,他昂然步入殿中,環顧一圈,見擺了十餘隻蒲團,正前主位端坐一人,其身著銀袍,麵容沉凝,道氣盈身,朱華外陳,赫然便是於修然於真人。
龐無塵與裴元正則端坐左首,另有高礁、謝靈化兩人坐於右側,見他進來,眾人都把目光移了過來。
張顯上前幾步,肅然一禮道:“晚輩張顯,見過於真人。”
於修然把目光下投,見張顯清姿英發、不卑不亢,一身道行清正如洗,隱隱有神光內耀,顯然是修道有成之像,不由得暗自點頭,讚道:“果真不愧是董真人關門弟子,修道不過幾載,便有如此成就。”
他嗬嗬一笑,和顏悅色道:“張師弟,不必多禮,你自安坐。”
張顯拱手一禮,正色道:“那便恕晚輩無禮了。”他走過幾步,便在裴元正旁側蒲團之上毫無拘謹地坐下。
待張顯落座,於真人環顧一圈,看向高、謝二人道:“此間種種,我已回報山門知曉,不出幾日便會來人接替秦師侄之司職,此事非你二人之罪,你等大可放心。”
謝靈化連忙稽首謝道:“多謝真人。隻是今日莊外來了很多同道,試圖打探消息,這個……”
於真人與秦如海的那番打鬥,引動天象變化,方圓千裡都有人察覺。如此偏僻之地,竟有兩名金丹真人鬥法,不少宗門都明裡暗裡來打探一二。
於真人毫不在意道:“你二人自行處置便好,下去吧。”他心中明白,此間諸事,是瞞不了有心之人的,況且,他也想知道那位到底是什麼來頭。
高、謝二人對視一眼,遂起身一禮退出殿去。
“於真人,秦如海……”裴元正瞧了瞧靜默不語的眾人,起身開口問道。雖說秦如海乃上極殿弟子,但此地畢竟是丹鼎院下屬藥莊,作為此行課考之人,還是需問上一問。
於真人溫言道:“秦如海是被陰塵宗弟子奪了肉身,一切禍事俱是其人所為,從前日交手來看,那人修為定在我之上,也不知其原身是陰塵宗哪位高人。”
謝靈化心中一驚,若此說來,那人莫不是元嬰真人?
於真人沉吟一二,接著開口道:“至於謝、高兩位師侄說的那處遺府,我曾親自察看,的確是一座上真洞府,非是臨時偽造而成,那種高渺道韻是做不了假的。”
聽到這裡,張顯念頭急轉。據他所知,天都山從未有出過任何修道宗門,如今卻接二連三出現諸多高真遺府,甚至還有身份莫測的魔修以及那位自稱金羅宗宗主之人在此出現,難道此地有特殊之處,不能載於文字典籍?
於真人目光微凝,沉聲開口道:
“那魔修害了秦師侄性命,此事定然得有個說法。前日鬥戰之時,他被我以雷法重創,僅剩一點殘魂真靈,想必逃不了多遠,你等可按此中氣機指引追索。”
說完,他頓了頓,大袍一拂,便有兩枚玉牌飄至龐、裴二人麵前。
龐、裴二人起身接過,肅然答道:“是,真人。”
裴元正輕輕抬頭看了看於真人,見他雙眼微微眯,不發一言,知道該是二人退下之時,正欲邁步而出,卻又側頭望向張顯,張顯對他輕輕一笑,他心中稍安,便與龐無塵悄聲退下。
二人緩步離開,大門再次合上,殿中陷入寂靜,隻有習習微風撞擊金鈴之音。
張顯絲毫不急,隻是靜靜安坐,於真人麵容恬淡,眼眸閉闔,似是已經安睡。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於真人睜開眼眸,看了看端坐下首的張顯,笑道:
“張師弟,你也知曉,那人逃遁之時,一點真靈分化四縷,被我寶符滅去一縷,龐、裴二人又各自前往追拿一縷,如今我這還剩下一枚玉牌,你可願領?”
張顯稍一思忖,謹慎問道:“不知其人還剩下幾分道行?”
於真人淡淡一笑,道:“那人雖神通不小,但為從我手下逃脫,卻也付了不少代價,以我料之,最高也不會過是靈真境修為。”
聞言,張顯目光閃動,隻覺此事大有所為,於是果斷答道:“在下願往,還請真人以符賜之。”
於真人爽朗大笑,道:“好!張師弟果非凡人。“稍一沉吟,又道:”時日已過了兩日,此人恐已遁去千裡之外,嗯,我與你一件符寶,權當代步之用。”
說完便取出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青色紙鳶來,樣貌栩栩如生,爪羽纖毫畢現,周身關節隱有雷光符文流轉。他伸手一指,紙鳶便緩緩飛至張顯麵前,上下振翅,靈動異常。
“你隻需稍加煉化即可,此寶彆有神異,靈氣耗儘之後,若是放置於靈機充盈所在,其便能自行吸納靈氣以備下次之用。”
張顯心中一愣,以他眼力見識,如此神異之物,定然非是尋常符寶,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隻是抬頭看了看於真人,並未將其接下。
見狀,於真人笑道:“張師弟,董真人救命之恩,我常懷感激之意,你且收下此物,來往倒也方便。”
張顯眼神微閃,不曾想此中還有如此關節。既是如此,他笑了笑,爽快將其接過,鄭重謝道:“多謝於師兄。”
於真人哈哈一笑,聽出其中親近之意,喜道:“甚好甚好,你自去煉化此物,啟程時不必再來通稟與我。”
次日一早,張顯看著眼前盤旋環繞振翅而飛的青色紙鳶,心中不禁一喜,一夜不間斷的祭煉,至此終是功成。
他心念一動,紙鳶便落至手中,感受著那種隱隱間血脈相連的奇妙之感,不由得輕輕一笑。有了此寶,他便能日行千裡,若是碰見厲害敵人,也多了幾分勝算或是逃命之機。
幾步走出洞府,看了看天色,張顯拿出那枚玉牌,隻見其上有一紅點不斷閃動,隱隱指向正北方位。他不再猶豫,念頭一轉,紙鳶便化作一隻兩丈大小的青鳶來。
縱身躍至背上,一道青光頓時蔓延開來,將他包裹嚴實,接著電光一閃,兩翅一振,便直直鑽入雲中。
半日後,張顯立在某處山頭,看著數裡開外一處城郭,他不禁陷入沉思,依於真人玉牌之指引,他已是追索了半日時間,直至此地,那點紅光越發明亮起來,顯然那人便藏身於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