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關外。
晉少元與張顯等人候了約莫半日功夫,期間他也兌現了早先承諾,各分與幾人一件法寶,再一番閒談過後,便準備離開此處。
他想了一想,上前言道:“幾位小友,此地距貴派甚遠,不若與貧道同行,也可省下一番腳力。”
張顯思忖片刻,道:“真人好意,我等在此謝過了。”方才他看得分明,不知多少野修乃至魔宗弟子往此而來,隻是礙於洞天真人之威,不敢靠近,來得早的也俱是奔逃而去。
但他們幾人由小界而出,恐怕還是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沒了門中洞天真人的護持,他們不過是幾名小輩,難免有鋌而走險之流半路出手。
想必晉少元是看出了其中危險,方才好意出言邀請,希望同路而返。
晉少元一聽,臉上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耽擱,他抬手一揮,一隻登雲飛舟便從袖中飛出,迎風鼓蕩,眨眼化作數丈大小。
他腳下一點,便上了飛舟,眾人亦相隨而去,各自駕雲騰霧落至舟上。
晉少元見眾人已是站穩,翻手拿出一枚牌符,起念一轉,一道熒光升起,將眾人裹住,隨即靈光閃動,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時已半夜,月明星稀,碧空澄雯,銀河渺渺,玉宇無聲。飛舟迎風疾馳,時見朵雲片片從旁而過,其去如飛。俯視大地山河,城郭田野,均在足下,培塿蟻蛭,仿佛相同。
此時已飛遁約三個時辰,但距山門仍有一段路程,張顯在船頭踽步而立,忽見眼前有座雲山矗立空中,隱有霞光紫氣,不由得暗暗提高了幾分警惕。
他看了眼舟上談笑如常的幾人,心下微微一動,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周圍一切都是停頓下來,仿佛萬事萬物都是凝止不變。
再一抬頭,卻見雲團漫散開來,鋪成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畫卷,一個玄袍道人端坐蓮台,嘴角翕動,其下首坐著十來個負劍之人,俱是側身傾耳以聽,鬆柏青青,溪水潺潺,一副仙家之象。
蓮台之上的道人樣貌奇古,雙眉入鬢,鶴頂龜背,懷中持著一柄紫色如意,頂上慶雲籠罩,背後升騰著五色玄光。
張顯心念一轉,立馬便知這是天地大道臨摹下來的影像。上仙高真斡旋造化,把握陰陽,一舉一動皆可引動天地大道,長居之所更有道韻遺留,顯然,當年有大能在此地講道傳法,如今機緣巧合下又重新演化而出。
他心念電轉,全力調動神感,試圖聽到道人口中言語,隨著他意識下沉,腦中隱約響起這道人清朗之聲。
“若要煉形煉神,須知歸根複命。故曰:歸根自有歸根竅,複命還尋複命關……”
聞得此言,張顯心中又驚又喜,當今之世,大行其道的練氣法門,式微已久的煉體之術,早就各有側重,不再是並駕齊驅之勢。
他沒有過於急切,而是默默凝神細聽,隨他意識逐漸傾注於此,一瞬之間,仿佛倒轉億萬歲月,畫中山水也逐漸真實起來,翠蘚堆藍,白雲浮玉,一竿兩竿修竹,三點五點梅花,幾與現實無二。
張顯輕輕一笑,腳步輕移,來至一處樹下盤坐,眾人視若未見,依舊閉目沉思。
道人自顧自道:“先天混元真乙之氣,為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根方。其未有動機,故溟滓無光,聲奧俱泯,其輕清未形,乃陽中之陽,陰中之陰,其端甚微,其妙莫測……”
不過片刻功夫,一篇經文已是講完,但道人並未停口,而是再次從頭講來,如此幾番,似是天地大道僅是臨摹了這些影像。
看了眼周圍景象,張顯眼神變得幽深起來,這篇經文雖說立意高遠,但卻並不涉及具體的修持之法,表麵來看,也未藏有什麼玄機。
他想了一想,不再去鑽研字句,而是放空靈台,以識念浸之,進入回光守中之境,有中似無,無中似有,此時此境,一息當一年,可謂直至千劫百世之輪回。
果不其然,不知過了多久,他忽覺神識一陣恍惚,再醒覺時,驚訝發現周圍景物已是虛虛茫茫,漆黑一片,數個漂浮不定的金色大字在麵前一字排開,分明就是剛才道人所講的經文。
隻是這些文字非是凝滯不動,而是上下左右一陣翻飛,見他目光掃來,紛紛向他齊湧而去,張顯心中微驚,隨即便是一陣頭暈目眩。
這……,這莫非便是識念之法?
原來修道中人,除開以玉簡金格等物做那文字載體之外,還有另一種更為深奧玄妙的載敘之法,便是所謂的識念之法。
此法不訴諸文字,隻以識念相渡,非是其主人允許,他人決然不能看見,許多看去尋常的文字書籍,或許其中便藏了某種修道法門。
事實上,世俗人間中流傳的《道經》,便是一位真正的上仙所留,隻是無數年來,始終無人從中參悟出一點修持之法,方才流落到世俗中去。
張顯眼中漸漸浮起了一股熱烈之意,以他心性也生出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悅,暗自道:“不曾想才失了神珠,卻又得到這般天大緣法。”
他腦海中不再想其他,拋開一切整理起湧入腦中的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