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
洪範擺了擺手,仔細將口中五花肉咽下。
“隻是太久未曾吃肉,是故落淚。”
此話一出,周圍幾桌皆驚。
他們中大部分雖然不認識洪範,但見他的過人容貌和穩重氣度,便以為至少也是族中俊秀子弟。
沒想到平日生活居然如此淒苦。
“這,怎麼會?老弟不是洪家大房子弟嗎?”
同桌另一人也關心道。
他卻是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聽到此話的大夫人,臉皮猛然一緊。
很快,周圍響起更多竊竊私語。
“我這族弟是庶出,確實聽說平日多被苛待……”
“他之前好像練武過度還受了重傷,本以為是資質不堪,沒想到還有這一重原因……”
大夫人終於捱不住——她已經發現各個方向瞥過來的目光開始古怪起來。
“範哥兒,這是怎麼了?”
她不得不上前幾步,故作關心地發問。
洪陳氏年紀四十許,保養得當。
此時一身敕命大妝,氣度著實不凡。
再加上大庭廣眾圍觀者甚多,如果換成已猝死的那位,恐怕連話都說不利索。
但現在的洪範兩世為人,麵對數百人的大報告以前也做過不少,自然不會怯場。
“回大夫人,隻是一時感慨失態,並無其他。”
洪範大大方方抹去淚水,自座上起身,先是恭敬地對大夫人施禮,然後才答道。
按照禮儀,他該稱呼對方為母親。
但聽到“大夫人”三字稱呼,洪陳氏反而麵色柔和了不少。
洪範自陳吃不上肉的話,剛剛許多人都有聽到。
這麼多眼睛耳朵關注下,如果洪範一句“母親”脫口,那洪陳氏絕對少不了一個善妒嚴苛的惡名。
“不必掩飾,我方才聽到,你說你平日吃不上肉?”
大夫人說道。
“洪家家規有言,進學子弟一頓四菜,兩葷兩素,怎會無肉?”
到了這份上,她當然不會愚蠢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你不必拘謹,若有委屈儘管說來,自有人替你做主。”
大夫人說完,又轉首看向李鶴鳴父子。
“鶴公,家事耽擱,不如讓勝哥兒先引您二人入內?”
她歉聲道。
“我家老爺這會也應該入席了。”
“不必,我稍候無妨。”
李鶴鳴卻是拒絕,似乎對眼前之事饒有興致。
既然氣氛到了,洪範也不再裝。
“家規自是儘善,但奈何有惡仆貪婪,每日克扣,使範常年不知肉味。”
他再一拱手,朗聲說道。
聽聞此言,場間又是一陣喧鬨;邊上求管家的臉色更是黑得快滴下水來。
“你口中的惡仆是誰?”
大夫人問道,聲音凜然如劍。
“回大夫人,是負責傳膳的蔣氏。”
洪範答道。
此話一出,包含李鶴鳴在內,許多人都表情玩味。
長房少爺,被一個傳膳的惡仆欺侮,以至於不知肉味,這實在是很可笑的事情。
但更可笑的是,此時一個伸冤的、一個做主的,卻都言之鑿鑿,好似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