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是金海最大的布匹商。
方成業以沉穩老辣聞名,可今日卻處處失態,恍若瘋魔。
鄭準體諒他之餘,也隻能以“節哀”兩字寬慰。
兩位人證被帶了下去。
驚堂木在手,判決看起來已經清晰,但城守依然覺得開口艱難。
幾日來各方串聯,方方麵麵的意思都彙聚到了鄭準這裡。
他清楚洪家在洪範之事上的堅決,也收到了李家和遲家默許甚至助推的態度。
而此刻更讓鄭準在意的是端坐場間的另一位。
此人眉眼纖細、麵白無須,瞥視之間神光顯露。
正是金海掌武院的掌院、天人交感武者、城內一手之數的高手——公孫實。
大華之天下,實際上是兩重世界。
一邊是“村田阡陌聞雞犬,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凡人。
一邊是“朝遊北海暮蒼梧,一更彆我二更回”的武者。
自皇室以下,朝廷文官係統管的是前者,掌武院管的是後者。
雖說互不統屬,但終究是後者更高更重。
公孫實便是掌武院這個龐然大物在金海城的代表。
“如方家主所言,事實已基本清楚。”
果然,公孫實見流程停滯,發問道。
“依律如何處置,城守大人當做決斷。”
他是出名的鐵麵無私。
鄭準又擦了擦汗水,勉力笑道:“茲事體大,涉及命星,不免憂心……”
公孫實沒有再催,雙目微凝,落在洪範身上。
他與洪家無冤無仇也無懼,隻是自命職責所在。
兩千年來,祖龍對其眷族向來放縱,連人皇更迭都無所謂。
及至命星降世,祂也依然如此。
近兩百年,出過不少殺戮無辜的星君,但從未有一人被“收回”權柄、歸複凡人。
反而是被掌武院麾下緹騎圍剿擊殺的例子不少。
“方誌武案,脈絡已大體清楚。”
終於,鄭準緩緩開口。
洪範目光依舊沉著,但呼吸卻不由屏住。
此案依律,不是斬監候,就是流刑。
而罪名一旦確定,與之前“暫居”監牢的情況就再不相同。
作為武道在身的犯人,他會被穿骨定穴,不僅無法修行,身體還會承受極大傷害。
“本官……”
就在城守欲作判決的時候,門外傳來急切腳步。
“此案有異,城守莫急!”
人還未見,一道喘息不定的粗豪聲音先闖進來。
“況且洪範乃我器作監之人,我部無人在場,審議一概不算!”
眾人循聲望去,見到一位著文士袍的矮壯漢子越過門檻,昂然而立。
“聞師匠有何指教?”鄭準認清來人,壓下性子問道,明顯不悅。
一身汗水、臉色發紅的聞中觀先以目光朝洪範示意,然後才回道:“正如我剛剛所言,洪範乃是器作監正八品大匠,縱然涉案受審,也必須有我部官員在場!”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方成業怒目圓睜,而洪禮和洪武則先驚後喜。
洪範的星君身份此時眾人皆知。
但無人想到這個俊秀青年居然還是器作監的人——而且是正八品大匠!
方成業顧不得情麵,駁斥道:“人犯小小年紀如何能得正八品官身?荒唐!”
一直沉默的李鶴鳴似乎也覺得來者過於胡鬨,禁不住開口道:“此乃命案,望聞師匠慎重!”
聞中觀先挑眼回瞪方成業一眼,又向李家主回話:“鶴公不知,聞某此生都未如此時慎重!”
“蓋因洪範不僅是我金海器作監正牌大匠,更是我部將升之龍,為數術做出了巨大貢獻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