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後麵,一個戴著黑色小帽,留著山羊胡,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正撥弄著算盤。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瞥了一眼,見周青粗布麻衣,麵露菜色,便重新低下頭,衝著右邊的木製米鬥擺了擺手。
“陳米三文錢一升。”
周青腳步一頓,“不是兩個半銅錢一升嗎?”
半個月前,他來買米的時候看過價格。
“漲價了。”中年男人沒有抬頭,語氣輕描淡寫。
吧嗒吧嗒。
算珠的聲音像重錘敲在了周青的心底。
五文錢連兩升陳米都買不起了。
如果不按整升地買,米鋪肯定會想方設法缺斤少兩。對於他們這種窮苦人家來說,也隻能吃這個啞巴虧。
“隻能買點糙米了。”周青輕歎一聲。
糙米是最劣質的陳米,裡麵還加了糠麩,就是前世農村用來喂豬的東西。
“掌櫃的,我買一升陳米,兩升糙米。”周青鬆開緊緊攥著的手,將五枚銅板放到櫃台上。
“收五文錢,陳米一升,糙米兩升。”
聽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外麵乾活的夥計才走過來給周青鏟米。
鏟完一升陳米,輪到糙米。
夥計手中的木鏟子幾下一抖,裡麵的糙米少了一些,下一鏟子起來,糠麩多了一些。
周青眼皮一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握緊了拳頭。
鎮上就一家大豐米鋪。
“拿走。”夥計將米袋子往前一送。
周青將米袋子束緊,小心地揣進懷裡。
三斤夠他喝上十天半個月的野菜米湯了。雖然難吃,還不易消化,但是能果腹,這樣做事才有力氣。
周青剛走出大豐米鋪,便見到有人縱馬疾馳而來。
三男一女皆是衣著光鮮,長相出眾,剛到米鋪門口,尚未停穩便縱身下馬,衝著米鋪裡麵嚷道:
“掌櫃的!快把你們鋪子裡所有的糯米都給我裝上!我們全都要了!”
為首的一名青年腰挎寶劍,神情倨傲,將一錠銀子拍在了櫃台上。
剛才還懶得理會周青的掌櫃和夥計,此刻小跑著來到四人麵前,點頭哈腰的,臉上笑出了一朵花。
“老三!你去買幾條大黑狗!”
倨傲青年衝著另外一名青年吩咐道。
眼見另一名青年出了米鋪,周青也不敢再看熱鬨,低著頭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著街上衣著光鮮的公子小姐們,周青心中長歎。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等家裡的蠶寶寶們吐絲結繭,日子就能好過些了。
......
周青剛回到家門口,隻見外麵院牆的木門已經被踹開,歪倒在了一邊。
更可怕的是,蠶房的門也被踹開了。
一個壯漢正在他家裡翻箱倒櫃地,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你乾什麼?!”周青衝進院子裡。
“呦,正主回來了。”
滿臉橫肉的凶惡漢子從土坯房裡走出來,他身著黑色短打,露出的胳膊粗壯結實,滿是隆起的肌肉。
來人是鎮上有名的混子張大海,因為他屁多,所以外號叫張老屁。
隻不過這個外號他們這些苦哈哈可不敢當麵喊,隻敢背後裡咒罵幾句。
周先的屍體就是他發現的,就差把內褲都給扒了。
現在又在他家裡翻箱倒櫃地,實在是欺人太甚。
“你爹在我們大通賭坊耍錢輸了,人雖然死了,但是錢得還啊,父債子償你說是吧。”張大海一臉戲謔地望著周青。
“你看,這是借據,白紙黑字寫著呢!”
說著,張大海從懷中掏出一張借據,也沒給周青看,隻是晃了一下便收起來了。
這是要吃絕戶啊!
周青吸了口氣,沉聲道:“張大哥,不管我爹欠了多少錢,我都還,但是你得給我時間吧。
家裡的蠶快要吐絲了,你這麼一搞,我拿什麼還你錢。”
“那好辦,沒錢還,你這破房子和蠶房正好可以用來抵債。”張大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次的蠶養得不錯,能不能寬限我一個月,等我賣完蠶絲立馬還錢。”周青頓了一下。
“到時候要是還不上錢......”張大海笑了。
“還不上錢,這裡的一切都給伱。”周青的語氣很平靜。
“一言為定。”張大海高聲道,目光瞥向房子周圍的鄰居。
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房子,隻是不好明搶,現在還能多賺點銀子,他倒是願意等一下。
“你比你爹明白多了。”張大海滿意地往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