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什麼要緊的話,隻是必得先告訴你們一聲。”挽住弟妹的手,孟安然先笑道,“我又想著你們才回來,就彆叫你們多走一趟了,趁早我來說了的好,這幾日家裡應就無事再找你們了。”
又與崔玨見了禮,三人在堂屋八仙桌邊圍坐。
孟安然也不多廢話,直接笑說:“前日我娘家來信,說要辦我家裡三妹妹與禮部陳員外三弟的親事了,讓我三弟帶她來發嫁,隻怕要在咱們家住些日子,我三弟還要求學拜師,或許會住一兩年或幾年,我弟妹也一起來。雖然與大爺商議了開東麵院落給他們住,不與你們一處,到底同在一家,所以我先來賠個不是,家裡多了幾個人,隻怕會吵鬨些。”
與崔玨相視一眼,紀明遙笑道:“嫂子說的哪裡的話?若都這樣客氣起來,日子還不過了呢。再說,家裡熱鬨些才是好事。”
嫂子的父親已於五年前在任上病故,母親尚在,現家裡還有一兄、一姐、一弟、一妹。
長兄年已三十有五,讀書不成,捐了監生,隻在家鄉奉養母親晚年。
長姐約三十餘歲,丈夫現已有舉人功名在身,還未得中進士。
次兄已在五歲時夭折。
要來京裡的三弟名孟安朋,今年二十有一,於十八歲進學,娶妻魯氏。
幼妹不知閨名,隻知今年應是十六歲,生辰自然也未知。
紀明遙便問:“不知嫂子的三妹妹平日喜歡什麼?約哪一日到?我先備禮、也備下添妝才好。”
“倒不必特特給她準備什麼!”孟安然忙笑說,“她也不過喜歡些小姑娘都愛的東西罷了。至於嫁妝,家裡早給備齊了,弟妹也萬萬不要再破費多添什麼,說起來她比你還大幾個月,該她讓著你才是。”
紀明遙就問到了這位孟家三妹妹的生辰,在三月十一日,比她大四個月,也問到了閨名,叫孟安和。
在兩人提及孟安和的生辰名諱時,崔玨便已避至臥房。
孟安然知曉婚假難得,說完正事便不多留,忙告辭要走。
紀明遙送她出去,順便說了她和崔玨這幾日出門的計劃,又說出:“二爺與我商議過了,以後隻請大哥嫂子還替我們管著正門的門禁吧,若無大事,我與二爺便從西門出入,便是下人有事出行,也可走西麵角門。都先分好,也省得將來再聒噪了。”
分都分了,門禁、出入、廚房、各處掃灑等事自然是全掌在自己手裡最好。而崔宅隻有一個大門,兩兄弟並無分宅居住之意,自然還是
由大房掌著。其實各府各宅平常出入都並不開大門,隻走偏門角門。若遇大事,仍是崔宅全家的事,一年多勞煩大房幾次而已。
孟安然本便是無可無不可,此時也樂得多輕鬆些,便忙笑道:“既這樣,我先回去打算著,過幾日弟妹再來商議。”
“快留步吧。”她又笑說,“阿玨還等著你呢。”
紀明遙就在廊下止步,目送嫂子出了院子。
一切都很順利。
可回房路上,孟安然卻忍不住皺眉。
王平家的看出幾分,忙小聲問:“奶奶是還在愁三姑娘?”
“哎!”孟安然深深一歎,“我是愁啊!”
“都快成親了,也不知她那些妄想都打消了沒有。”她歎道,“我能嫁給大爺,那是恰好父親和老爺同在一地為官,老爺太太不知怎麼取中了我,其實兩家並不般配的。父親一去,家裡便再無一人為官,大爺雖然年輕,卻步步高升,早已是孟家更配不上的了。何況阿玨又比大爺更進了一步。再者,就算門第般配,又哪裡有兩姐妹全嫁兩兄弟的理呢。”
王平媳婦隻能勸道:“那都是兩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三姑娘還小。如今有了人家要出閣,又經太太和大舅奶奶教導了幾年,自然是懂事了的。再者,這裡二爺也都娶親了,以二奶奶的人物,我看——”
下頭的話,她做下人的就不大好說了。
但孟安然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她笑歎,“等見了弟妹的人物品貌,她再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也該清醒了。”
……
紀明遙走回房中。
崔玨正在書房不知做什麼。她懶得多走幾步,便沒過去,就在東側間榻上一歪,叫春澗給她摘發簪。
離!上班!還有!兩天!
後天!就要!去!謝舅舅!家!
突然想到,就算不出城,在崔宅裡應也能學騎馬,而以後要騎馬少不了穿騎裝,紀明遙便要人拿嫁妝單子來,她看看做幾身、做什麼料子的。
崔玨出至側間:“夫人為何要看嫁妝?”
“想做騎裝了!”紀明遙嘿嘿笑,“咱們家哪兒能學騎馬?二爺今天教我嗎?”
這與崔玨才做好的打算完全不同。
但他在夫人身旁坐下,隻說:“前院便可,恰好今日不算很曬。夫人何時去?”
“等我看完料子就去?”紀明遙問。
“庫房裡似乎也堆了許多衣料。”崔玨此時方道,“夫人不如先用那些?”
紀明遙看了看他。
她向他挪過去一寸。
崔玨順勢搭住夫人的腰。
紀明遙湊在他耳邊。
“二爺這算什麼?”她笑問,“是在說,‘我的錢,夫人隨便花’嗎?”
崔玨不免又想起了夫人話本裡的某些片段。
那些少年將軍、瀟灑俠客、相府公子對心愛之人說的話,與他想回答夫人的話,幾乎完全重合。
但他是真心要如此說。
“我的便是夫人的。”他兩耳滾燙,“何分彼此。”
夫人在他懷裡笑。
青霜等早已退至堂屋,誰也不往裡麵多看一眼。
可桂嬤嬤趕著來報了一句話。
“奶奶,二爺。”青霜隻能背對主子們回道,“觀言來回話了,說鬆先生讓二爺和奶奶現在就過去。”
過了約有三四個呼吸,青霜才聽見姑娘還有幾分發愣地問姑爺:“我穿什麼衣裳過去合適?怎麼裝扮?”
這也太快了吧!!
紀明遙站起來,拽著崔玨就回臥房重新梳妝。
“太公不慕名利,多年來醉心農事,早將自家花園開辟成農田,自耕自用,平日隻穿布衣布鞋,不用金銀華貴器物,愛好樸素天然。”
崔玨前日對她形容的鬆太公形象,她當然一字不差地記得。
還有:“不過,太公隻自己如此生活,連家中小輩都並不約束,更不以此要求旁人。”
“就這件蝶黃的吧,”紀明遙很快挑好了衣服,“裙子要葦綠的,梳單螺髻,梳好頭發再看首飾。”
鬆太公年已八十有二,不管哪一世的她,在這位麵前都還隻是孩子。
既是小輩,又在新婚,自然不能穿青藍一類素色的過去。可真穿得大紅大紫也不合適。顏色太豔看得人熱,不如蝶黃鮮亮又活潑,配葦綠也能壓住。而單螺髻簡單大方,任何場合基本都能適用。
發髻梳好,發間不戴牡丹、芍藥一類豔麗花朵,隻以碧玉、珍珠、黃金裝飾,共用了一根大釵和六根小簪。
她裝扮完畢,已是近兩刻鐘過去。
崔玨早已換好衣袍,讓人備齊車馬。
“太公待小輩一向慈和,”他在車上寬慰夫人,“大哥幼時揪過太公的胡子,還毀過太公一幅字,太公也隻是罰大哥去摘了些蔬果做午飯罷了。”
他沒說,是連罰了一個月。
也沒說,大哥被罰得再也不敢動太公的書案,直到去歲過年還提起後悔。
“沒想到太公傳喚這般快,方才該問問嫂子的。”紀明遙有些遺憾,“嫂子才與我身份一樣呢。”
不過鬆宅畢竟不是龍潭虎穴。
她很快調整好心態,到下車時,已經像去廣宜公主府一樣放鬆。
他們從偏門入內,是鬆太公的重孫夫妻在門邊相迎。
其人名鬆儀,年才十八,稱崔玨為“崔二哥”。夫妻倆都喚紀明遙是“二嫂”。
紀明遙也含笑還禮:“鬆兄弟,弟妹。”
她與崔玨成婚那日,鬆儀母親正在病中,因此夫妻二人在家侍疾,隻有鬆儀父親鬆祭酒到了。
此時崔玨便關懷鬆家夫人的身體。
“母親已快大安了,多謝二哥記掛著。”鬆儀笑道,“待二哥與嫂子見過太公,我與內人再請兩位敘話。”
鬆宅頗為小巧,鬆太公居住的院落很快便到。
鬆儀與妻子在院門處止步,並不入內,隻躬身笑道:“二哥,二嫂,請。”
紀明遙隨崔玨還禮,走入院中。兩人隨侍之人皆留在院外。
院落寬闊,映入眼前的是一條不寬不窄的青石板路,和兩邊裸露的泥土上栽種的蔬果稻麥。
黃瓜長勢很好,看上去已經能摘了。拍了拌點蘸料或者切片炒雞蛋,都是夏日消暑不錯的小菜。
小白菜雖然還不高,倒也水靈靈的。最簡單的做法是拍點蒜瓣進去素炒,就足夠爽口鮮脆。加三肥七瘦的新鮮肉片先煸炒出油,再放醬油料酒、放菜一起炒,也很鮮美下飯。
豇豆就還差點意思。不過,如果有去年的豇豆乾,和排骨一起燉,不管清燉還是紅燒也都很美味哇!
——以上是一個呼吸內,紀明遙腦中閃過的想法。
如果中午不在鬆家吃飯,回去她就和廚房點排骨燉豆角!
路的儘頭是五間青磚正房,兩邊仍有耳房、廂房、遊廊,竟與園中蔬果糧食甚為和諧,並非故意捏造的田園之氣。
堂屋門前隻掛著一道素簾。先有小童出來,踮腳掛起門簾,便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負手走出房門。
“太公!”
崔玨忙握住夫人的手,快步上前。
至廊下,他先看一眼夫人,方鬆開手,長揖至地。
紀明遙亦蹲身見禮,隨他稱呼:“紀氏拜見太公,給太公請安,恭祝太公福壽康寧。”
她沒說任何“久仰山鬥、終於得見”之類的尊崇、溢美之詞。
看了他二人片時,鬆句撫須道:“起來,進來說話。”
“多謝太公。”崔玨起身,便去攙扶夫人。他都如此動作,紀明遙沒有拒絕的道理。
堂屋內亦是青磚鋪地,桌椅家具雖然樸素,也並無造作之感,隻顯清爽大方。
鬆句自在上首落座,看這對年輕夫妻告了坐,並排坐下。
崔玨滿眼嗬護之意,未曾遮掩分毫。
小童上茶,置於幾上,紀氏並無驚異躲避之態。
他便令小童退下,直言道:“當日張尚書找我做媒,求娶的並非紀府二姑娘,而是大姑娘。其後以妹替姐,滿京風言風語,雖陛下明令不許議論,今日我卻要問個清楚明白。”
“太公!”崔玨立刻起身,“請容回稟——”
“你坐下。”鬆句命。
“太公!”崔玨卻堅持說完,“此事絕非內子之過,還望太公明察。”
“那你就站著吧。”
鬆句隻說:“紀氏,你不必起身。”
“是。”紀明遙安坐不動,索性正麵直視鬆先生,等待提問。
“倒是有膽色。”鬆句笑。
他便問:“本是長姐所定親事,卻由你嫁:紀氏,這其中,確無你與崔玨私情之故嗎?”
“確無。”紀明遙亦直言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親事落定前,我與——”
稱呼“二爺”不妥。還稱呼“崔翰林”,更不妥。
她斟酌了片刻,才決定好如何對鬆先生稱呼崔玨。
“我與,夫君,”她說得不甚習慣,“在親事換成、重過定禮前,絕無私情。”鬆句雖已過八十高齡,仍耳聰目明,此刻不由多瞥了一眼崔玨。
隻因一句並非對他直接說出的“夫君” ,他已兩耳血紅。
而紀氏也已兩頰微紅,獨有一雙眼睛明澈依舊,瑩瑩生光。
“既是如此,”鬆句繼續發問,“為何成婚尚不足十日,崔玨便已對你愛護如心頭至寶?”
“太公!”
“你閉嘴。”
崔玨便看向夫人,示意為難便不必答,其餘一切有他。
但紀明遙並不為難。
“成婚雖尚不足十日,定親至今卻足有一年。”她道,“定親後,我與……夫君數次相見,皆相處和睦。且成婚之後,既為夫妻,自該相敬、相讓、相近。夫君願愛我如至寶,是我之幸。但若要問,此樁婚事從頭至尾是否有人有錯,又都是何等過錯——”
“那也絕非我與夫君之過!”紀明遙問心無愧,斬釘截鐵!
作者有話要說
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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