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吾思心領神會,徐徐道:“竊以為李存審、康令忠、赫連衛桓、梟可堪正副都指揮使。”
“可。”聖人點點頭,做出具體安排:“正將、散將、孔目官、判官、隨使官、押衙若乾,近日報上名單。”
“謝聖人器重!”李存審、康令忠、赫連衛桓、梟四人單膝跪地,大聲道。
如今朝廷近五萬大軍,聖人能真正控製的也就是龍捷、英武、義從、從直四軍18000人,畢竟經營日短。加上朱邪吾思的人,正好兩萬出頭。
這就是聖人全部的兵馬了!
賞賜足,打過勝仗,訓練充足,最重要的是人心齊。
夫以彼人與此人之心同,是與天意同!
侍衛親軍馬步軍司就得緩緩籌劃了,整體的架子人員搭起來了,以後不斷抽調勇士進入就是。
北司方麵也得把空缺填補上,但聖人絕不願意再輕易任用病態的宦官。
“內莊宅使……”想了想,聖人繼續做出調整:“淑妃,你代替韓全誨出任內莊宅使。”
這職務主管東西兩京地區皇室所有莊田及邸店、果蔬園、車坊、店鋪等資產,向藩鎮、朝臣、京畿百姓索要收取的賄賂、好處、孝敬以及賣官所得,財稅攔截,全他娘在這。
名副其實的北司財政大臣,交給發妻他才能放心——何氏能乾就乾著,乾不了再物色人選。
其次是樞密使。
該職萌芽於開元年間,時政事堂後有五房,樞密是其一。這時隻掌管皇帝的機密卷宗,一個檔案處罷了。安史之亂期間,麵對大量軍政,樞密使開始傳遞詔令,接收中外奏章。到元和年間,上下院的樞密使已經可以憑借其信息優勢在朝堂上占據先機,為前線軍事出謀劃策,吹耳邊風。你乾得好不好,樞密使能舉證鼓動聖人收拾你。
在這之後,中官既掌樞密又握兵權,直接到達了封印皇帝的地步——聖人成了聾子、瞎子、騙子、賊子。想看的看不到,想聽的聽不到。
中官時常假借名義發布命令,賣官索賄,導致朝廷說出去的話沒幾個人敢信,聖人被當成強盜——光啟年間為此還引發了三鎮攻長安之事。
在腦中過了一遍,聖人決定將任命秘書令兼淩霄神道使趙氏為新任樞密使,估計上手會很快。
要是做的不好,晚上狠狠懲罰於她。
再就是禦衣膳食國寶使一職,聖人吃啥穿啥用啥全包了,喜好行蹤愛憎了如指掌,屬於權力尚可但威脅性極強,身邊的每個奴婢都有可能是其耳目。
朱邪吾思來代替很合適——宮中無根基,乾淨。
最後就是宣徽使、太極諸宮苑使、豐德廟使、飛龍使、馬坊使、辟仗使等等亂七八糟的雜差,現任飛龍使是河東監軍受代回來的張承業,宣徽使景務修被老豬倌勒令自殺後,新上去的是掖庭局女官——才人宇文柔,在內侍省動手挖心的就是她。
小字“柔奴”,身姿婀娜豐腴,長相清麗,對待噬主惡奴的手段卻相當狠辣。聖人決定抽時間和柔奴好好睡幾覺,生個孩兒來維係好感情——對進入自己身體的男人,柔奴總要心軟些
吧。
至於其他不具有危險性的職務,他一個都沒動,正好拿來讓被殺破膽已經夾起尾巴做人的家奴們鬆口氣。
唉。
還是缺人鬨的啊。
搞得有些牝雞司晨的趨勢。
不過也好,至此算是擺脫籠中人的憋屈了!聖人對此感到很振奮,就等給老豬倌送終了。
下一步就瞅準時機滅了岐邠的賊配軍,也不知道這幫人殘殺到什麼進度了。
宴會散去後,聖人去見了陳宸。
陳美人懷孕五個多月了,聖人不得不來深入慰問一下。陳美人溫潤濕熱的小口令人懷念,想來何氏當不會吃醋了——昨晚兩口子恩愛到半夜,何氏被耕得哭喊求饒,閨中對聖人的幽怨消散一空。
但憂慮還是有的,而且很強。自朱邪吾思入宮,她的地位就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但在回寢殿的路上仔細一想,發現問題的根源並不全在聖人身上,最終還在於妃嬪自己的強弱。
汴晉爭霸李克用越有利,聖人就越會把那沙陀女高高捧起。
朝廷實力不如人,既無法指望關內藩鎮的保護,也消滅不了藩鎮們,那就隻能改變外交策略,在強藩之中選擇一方作為緊急之時的退路。
現在看來,她的丈夫就是這麼乾的,選擇聯手李克用共抗如日中天的汴人。為此夫綱不振,對朱邪氏愛惜如命,好一個李家的溫柔情郎。
李克用留下那驍銳可靠的兩千餘索虜,恐怕也有不想朝廷倒台太快的心理吧。
唉。
“惜我出身太過卑微……”何氏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倒不是在意後位,真到了那個時候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也能坦然認命,隻是擔心孩兒以後會因為身份遭到不幸。
躊躇間,她聽到身後一聲清呼喚:“淑妃?……”
何氏下意識轉過頭,婕妤裴貞一蓮步徐徐走了過來,笑道:“何故愁眉不展?是因為吾思吧。”
“非也。”何氏迅速收起楚楚的神情,木然搖頭。
“不必焦慮太多。”
裴貞一拉著她在涼亭坐下,屏退侍者後方複言道:“您的兒子是嫡長,天生就有大臣支持。再者,李司徒連遭重創,他才是最著急的那個人。等汴人拿下昭義,大概就要想著逃回草原了,不然朱邪氏會對聖人投桃報李以恭敬嗎。”
“不然那些桀驁難製的代北胡兒會對聖人俯首聽命嗎?”
“汴晉勝負未分之前,您的地位無可動搖,朱邪氏也沒膽子向您發難。”
安慰了何氏幾句,裴貞一眸中生出幾分哀切,目光下垂,低低道:“今秦晉兩方皆急於自保,這是朱邪氏、聖人如膠似漆的緣故。像我這樣沒有價值的嬌軀之體……”
她收住話,沒再說下去。
……
大震關。
王行瑜死了,遲遲拿不下大震關,耗儘了饑餓的士兵們最後一點耐心。軍營就像個屠宰場,士兵們互相殘殺。
李茂貞也死了,今晚剛死的。瘦小的人兒斜躺在鎮將府的台階下,岐人拖著他,一路來到城中校場。拖拽的過程讓他身上最後幾片肮臟的破布也沒了,裸露出的骨瘦如柴的身子滾滿了泥濘,看著好可憐。
“喔喔喔……”他被拖到校場的時候....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虛弱的武夫們坐在大鍋邊上慢吞吞的加柴。
更遠處的夜空下,軍士們三三兩兩或坐或躺,有力氣的就對砍,但沒什麼聲音,像一群沉默的喪屍,隻是時不時嘿嘿笑兩下。
大震關早就沒人守了,不時就有邠人進來覓食。
瘦弱的士兵有的作鳥獸躲避,有的到城牆根下自殺,有的從垛口一躍而下,有的跌跌撞撞地跑不遠又摔倒。更多的軍士抱著對方在地上翻滾,軟軟掐著喉嚨,等著斷氣。有的往脖子上咬,有氣無力的啃啊,啃……
“哈哈......哈哈哈……”
看著眼前這可怕的一幕,有武夫尖聲狂笑,他扶著牆壁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廣場走去。一邊走,一邊發出謔謔謔的沙啞乾笑。他一直在殺人殺人。睜眼就是殺人,做夢也是殺人,這樣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他要和那些人一起去死,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