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又要索要節兗、鄆、徐三鎮節度了,外戚大將軍李克用又來攛掇聖人討朱全忠了……
還有雜毛,獸欲令智昏,居然討要聖人的妃嬪昭儀陳氏。雖說趙氏不喜那個雖然貌美有才,卻素來冷冰冰一副白天鵝性情的陳昭儀,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能送給節度使撻伐的。
樁樁件件煩心事,令她頗感頭疼。若是中官還在主政,那幫人為了討好藩鎮引為奧援,隻怕什麼都送得出去吧。萬幸,內豎頭目們已經被宇文柔剖心了。韓全誨之輩亦被聖人連根拔起,舉族屠戮,黨羽斬於渭水邊。
想到這,她很想開懷大笑——殺得好!
“簡直就像一位女帝。”聖人漫步走了進來,笑道。
趙氏循聲看去,聖人正在卸甲。在殿內侍奉的中人看見他,立刻齊刷刷下跪,身軀戰栗哆嗦。
“滾吧!”趙氏罵了一聲,她現在看見沒鳥人就會湧起強烈的殺欲。
中官們如逢大赦,匆匆退出。
“聖人再建新功,大敗兩鎮數萬賊胚,越來越有武帝的氣質了啊。”將李曄脫下的甲胄接過來,趙氏眉眼盈盈,誇獎道。
“關內未安,何言帝?”聖人在她辦公的矮桌後輕鬆坐下,翻了翻堆滿案頭的奏章——都是些什麼狗屁倒灶!
趙氏在旁邊跪定,將這幾日履新的感悟說出:“樞密院之權不在小,竊以為院官須以士人充任,或新科進士,或六部佐官,從翰林院製度,無使中官預機密。其次,延英殿會議,中官一概不得列席。”
“等老家夥死了再說吧。”聖人頓了頓,又囑咐道:“上下樞密院的供奉官,你儘快將原有的中人剔除,在掖庭局征召女禦,先將就著。待明年科舉,我再遴選新人。”
“可開製舉,廣辟民間博學宏詞、直言極諫、賢良方正諸才俊?”
“俟平關內再計。”聖人拿著一枚竹簡輕輕拍打著手心,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聞言,趙氏按下話題,說起了另一事:“昨日中書、門下、尚書正副主官與三品平章事及禦史台四品已上商議分割蜀中四十州,言按現行地緣劃分,易生強藩。”
這倒是引起了聖人的興趣。
四川那地方,前世他去過好幾次,天生的割據之地——河水環繞,崇山峻嶺無邊無際,好多地方的交通在二十一世紀都危險無比。川東北那塊,大巴山、米倉山橫亙數百裡,公路邊上就是雲霧充盈的萬丈懸崖……在這個時代,棧道一燒,中原王朝隻有乾瞪眼。攻?沒個十萬兵、百萬石糧、一萬艘船,提都不要提。
後世這會王建已經基本上坐穩了江山。
不過李曄到來後,對王建的一概請求不予理睬,導致蜀中四十餘州都不認可這個土頭王。又容忍了楊複恭,保全了其勢力。今年,以楊守亮為首的外宅郎受到威脅,於是聯起手來對付賊王八,六節度、兩刺史招兵買馬,以二十餘萬眾攻王建。
朝廷現在重新劃分區劃,應當是注意到了這一情況。治不了強藩,那就鏟除可能產生強藩的土壤,把西川變成若乾個小鎮。這樣即便某個人造反,也好收拾——老套路了。
“南衙怎麼分的?”
趙氏一一解讀起來:“置遂寧鎮,寓意遂境安寧,稱防禦使,以王建假子王宗侃任之。”
聖人一聽,樂了。當年對付李克用父子就是這一招啊。李克用據大同軍自稱留後,朝廷調停無果,於是派人接替李國昌,李國昌呢,則改任大同軍。
老子來坐兒子的位置,兒子是讓還不讓?
這一下把李氏父子整紅溫了,直接造反。在有些人看來這是蠢辦法。但這恰恰是直指人心的良策,因為這考驗的是父子、上下級彼此的情誼。王建和他的義子、部將之間的感情,經得起考驗嗎。
“置嘉州節度使,領眉、雅、嘉、戎四個州,治嘉,以王建牙將張虔裕任之。”
“這是會議確定好的兩個鎮,明日便發布詔書,派遣使者,賜予旌節。”
“妥善。”聖人表示認可。
由此可見,南衙相當關注蜀中局勢啊。王宗侃、張虔裕這挑選出來的兩個人,在王建手下應是頗受信用之輩吧?不知道兩位的忠誠經不經得起誘惑。王建現在騎虎難下,驟然被朝廷發難,破口大罵之餘,對部下的猜忌心肯定會水漲船高。
就算王、張兩個人忠得發紅冒紫,賊王八時不時也得自問:這兩個家夥是不是有反意?
杜讓能那群老家夥這麼做,也是在利用武夫的野心。如今王建四麵皆敵,草頭王不被地方承認,手底下的人能沒點想法嗎?
妙。
以朝廷目前有限的實力,對於蜀中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在順其自然的基礎上見縫插針,以挑撥離間。要是像曆史上那樣,王建已成氣候,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然並卵。
另外,岐、邠、華三鎮覆滅,這大片沃土得考慮下用什麼策略治理。總體思路,李曄有——最大限度上避免新的割據產生。細節上,還待斟酌。
還有一個肥得流油的同州,還在王行瑜的黨羽手裡。打,有點難,蓋因北麵毗鄰河中,直接對同州動手會引起王氏家族的忌憚,可能會導致地緣衝突——光啟年三鎮進犯長安的教訓,不可不鑒啊。
這事,或許可以請嶽父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