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元年六月初五,詔書既下,悉罷隴右、鳳翔、邠寧三節度。
高宗龍朔元年,唐人培植的傀儡吐穀渾政權被吐蕃滅亡,可汗慕容氏與弘化公主出奔涼州。未久,因龜茲等地領土爭端,唐、吐關係再次惡化。本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經三年準備,李治悍然翻臉,發兵西征青海。雙方戰於大非嶺之下,孰料薛仁貴大敗——此後,吐蕃急劇東擴,唐人又陷入長期宮廷內亂,權力更替頻繁,無力招架。
開元二年,聞李隆基新立,吐蕃來攻。十月,再來。李隆基欲親征,但因缺乏經驗,於是委任薛仁貴之子薛訥迎敵。是役,訥雪父恥,大敗吐蕃。戰後,李隆基置隴右鎮,領鄯、秦、河、渭十二州,重兵防遏。漁陽顰鼓動地來,隴軍陸續入衛,吐蕃遂據之。
“安史亂平後,我唐內戰不止,至今,隴右十二州隻餘秦、渭、河……不要再……弄我了……”濃鬱的糜香彌漫在雅室內,屏風後,樞密使趙氏坐在聖人懷裡。雙手按著襦裙,豐滿肥美的嬌軀微微顫抖,連帶著嘴角也有絲絲口液,正有氣無力的給李某人講解隴右鎮曆史。
“這三州怎麼收複的?”聖人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虛心求教。
“弄疼我了。”趙氏眉頭蹙成一團,幽怨地剜了他兩眼,彆過頭去:”會昌三年,吐蕃內亂,漢、回鶻、吐穀渾、突厥、波斯、大食諸族奴隸暴動,一如晉八王之亂。京西北八鎮趁機攻打,收原、樂、秦三州,石門、木峽、特勝、蕭……剩下的沒記住。”
“總之。”趙氏喘了口粗氣,掙紮著要起身,怒道:“這便是大中年所複三州七關!秦州為其一。巢亂期間,又被吐蕃搶走。宋文通兼隴帥後,奪秦州。河渭則是大中五年,虜將尚延心上表請歸舅國。於是朝廷拜其遊奕使,領兩州……放手!”
聖人清楚了。唐吐國情基本一致——藩鎮混戰與農民起義,區彆在於吐蕃中央政權寄了,唐還勉力支撐,但雙方的本質都是同樣的軍閥割據,邊境上仍在拉鋸。隴右道靠近西陲邊境的河、渭、秦三州,秦州被李茂貞奪回後,以親信鎮之——已經讓武夫砍了,守軍兩千餘人,推都將符道昭為刺史——收到渼陂澤一戰的消息,不知會不會降。
河渭較特殊,尚延心死後,其子接任職位。到這會,兩州各族雜居,胡人也種地,漢人也放羊,什麼收益高乾什麼。治理上,地方豪族也在參與,與代北、夏綏差不多,但富庶很多——自宣宗收留尚延心,這四十多年來相當太平,老百姓的日子很舒服。
人口的話,據在天水長大的趙氏估計,大概有五十多萬,很雜——德宗時,在李泌的主導下,唐朝派遣使團從海路會盟黑衣大食,商討圍攻吐蕃。此後,麵對阿拔斯勁敵,吐蕃國內一半以上的兵力都去了西線作戰。長期鏖戰中,吐蕃人俘虜了大量波斯、阿拉伯乃至羅馬人,吐蕃滅亡後,各國戰俘出身的農奴紛紛逃散,民生安定的河渭地區迎來了一波紅利。
如此,構成了現在河渭複雜的族群局麵。
軍事實力,萬餘戰兵肯定有,東拚西湊拉壯丁,估計能有好幾萬。但不必為敵,人家本來就承認朝廷,隻是曆史上昭宗連李茂貞都奈何不了,又怎麼染指河渭。
以上便是隴右三州的情況了——秦州被符道昭占領,河渭有望和平接收。當然,最好是先滅了符道昭,讓河渭地區知道變天了,隔岸觀火見識下王師武道,這樣他們內部也才好達成一致。
“還不撒手嗎,臣累了……”趙氏兩腮紅暈暈的,掐了聖人一把。
“好好。”
“哼!”從聖人懷裡一屁股跳開,狠狠剜了聖人一眼,理了理淩亂的襦裙,趙氏暈乎乎的拿起絹帕,擦拭濕漉漉的大腿。
“哈哈哈。”聖人可太喜歡生氣的趙氏了——天水郡的一朵鏗鏘玫瑰。美豔而清冷,又有顯赫門第的才華,還會騎射。去年剛來的那個晚上,便是被趙氏護著逃到靈符院,其一路手刃中官十餘人。這樣的女人,容易激起征服欲。
“記一下。”聖人擦了擦手,吩咐道。
聞言,趙氏收拾了一下頭發,本欲親自動筆,臉一燙,朝外麵喊道:“楚楚,來一下。”
樞密院增加了三位供奉官,也可以看做趙氏這位秘書令的下屬——新秦郡夫人楊可證、邯鄲郡夫人南宮寵顏、滎陽郡夫人聞人楚楚。本是掖庭有司的主副官,選入樞密院後,皆得封號。
楊可證是麟州人,進宮七年了,原為正六品司賓官。南宮寵顏是成德冀州人——祖上係周封於這一片的諸侯,光啟元年入為太極宮正,掌宮人戒令、糾禁、謫罰。聞人楚楚是滎陽大族,文德元年入為內文學館學士,掌教習妃嬪、宮人辭賦書算詩畫。
可恨皇兄不愛美人愛馬球,宮官們蹉跎年華,二十好幾了卻還是老處女。
“陛下請講。”聞人楚楚在案牘後跪定,在硯台裡浸完筆,攤開宣紙,目光灼灼的看著聖人。
“令秦、河、渭三州守令皆入朝來見,給期一月。他們不來見朕,朕就去見他們。”若無必要,李某人不想把王從訓、赫連衛桓這幫殺材放出去,他不敢保證這些家夥到了秦州會秋毫無犯。
“讓司農卿李群繼續在潼、武、大散等關隘招募流民。”這是要緊大事,農民越多本錢越厚。岐鎮幾乎被踏成白地,得弄一部分百姓過去,田地不能荒了。其次殺了兩萬多岐兵,不知是誰的兒子、丈夫,岐人難免怨恨——搞點外地人中和一下民氣。不能像魏博那樣,殺了老的來了小的,殺一茬長一茬。子子
孫孫,造反無窮儘。
“將作監與太仆寺,先停一下兵甲,優先製作包鐵農具。”戰具其實不缺,武庫裡堆放的刀劍甲胄尚多。先帝返京後,僅成德一鎮就進貢了甲仗數萬副。今年對岐邠兩次作戰,繳獲也頗豐。神策軍那群豬被解散後,也沒擴軍。就現在這四萬多兵,綽綽有餘。
流民招募容易,但你不能撒手不管,劃個地盤任其自生自滅。你不給農具、種子,朱溫舍得給,願意種田的節度使會給……在皇帝這討不到好,逃難的百姓還會入關投奔嗎?
聞人楚楚一一筆錄下。
“第四條,讓戶部、兵部協同,夏收後,陸續征發畿內二十二縣農民30歲以上,50歲以下壯丁入京訓練。”神策軍的廢物們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工商子弟指望不了。朱溫也向天下給出了答案——有父母妻兒土地要保衛的中年農民最靠得住。這些愚昧、沉默寡言、憨厚的農民得到充足訓練後,一旦配發兵甲,不比任何藩鎮差。前提是像秦漢那樣每年兩次“軍訓”拉滿強度,保證質量。同時,農民不能破產,雖是保家衛國,但打仗要有好處。
很顯然,朱溫的幕府就是在執行這一策略——既削減了成本,又糾正了軍隊風氣。
摸著汴人過河,豈不美哉。曆史上朝廷也想執行,無奈節度使們一收到風聲,馬上就來幫朝廷“振作”。
聞人楚楚一一記下。
“最後,準備對同州用兵。”聖人不想留王行約過年了,隻等嶽父信到——確認河中不會乾涉,或者付出一定代價可以讓河中不乾涉——即刻揮師滅賊。一則同州下轄七縣一監,人口稠密,百姓富足。二則是關內門戶,秦漢皆是直隸。高歡攻宇文泰,李克用攻黃巢,三鎮討田令孜,也是從同州取道。有大路,乾嘛死磕潼關?這塊地盤不捏在手裡,沒準哪天就有節度使自此長驅直入“勤王”。
聽到這,聞人楚楚筆懸在空中,眼中略有擔憂:“恐怕會引起藩鎮猜忌,予其作亂借口。”
“先記下來吧。”看著這位充滿少女氣息的鄭地美人,聖人歎了口氣:“短時間內,無人來清君側,且寬心。”
“臣。”聞人楚楚在內文學館當了四年學士,諸妃嬪女官大多在她那聽過課,也不怯場,想起以前那些不堪亂象,搖了搖頭:“武人稱兵入朝,飲馬渭水,宮娥被拖發而出。狐鬼猖狂,曆曆在目。陛下慎慎戰戰,甚好,臣也不想像先朝那些宮娥女禦,被賊人擄掠玩弄。”
這十來年,多少妃嬪被奸淫致死,多少宮娥下落不明。代宗的白月光沈氏在洛陽被史朝義攻陷後失蹤,真的是下落不明嗎?唐懿宗、先帝的那些妃嬪落在巢賊手裡的,被淩虐得哭哭啼啼,上吊自殺的,不是十個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