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難勝!”
“開戰不到片刻就死了三千多人,還打個球!”
“降了聖人算球,無非換個地方吃賞賜。”
“對對對。”
“殺幾個都將做信物!”
“薛滔,吾欲取汝頭轉危亡為富貴!”
“斬了王遇,他是兵馬使,值錢。”
“……”
“殺!!!”花穀中喊殺聲震天,鐵斧、霸王、斬刀、突衝四都愈戰愈勇,長劍等都輕步兵跟在後麵,刀都砍卷了。亂軍隊伍搖搖欲墜,體力嚴重劣勢的他們隻十來個回合就擊槊失敗,陣腳被壓得急速後退。射生士的勁弩更是像那閻王拜帖,每一波攢射都能撂倒數百人。前方獸兵畏懼王師騎卒,害怕陣列崩潰,拚命維持;後方等待參戰的獸兵騷動不已,士氣迅速墮落。
將官們脫下衣服悄悄藏匿。騾子兵用力抽打坐騎,神情惶恐。弓弩手看著空空的箭袋,牙關直打顫;更不斷有人痛罵著投了算了。獸兵已進入到崩潰前夕最混亂、最瘋狂的時刻。
“頂住,頂住!待王師戰鋒體力耗儘,我軍再徐徐撤退!”衙內都虞侯薛滔急得跳腳,不停派人堵窟窿。有的獸兵曉得利害,不消多說就補上去,但絕大多數動作遲鈍,甚至拒絕命令。要去,薛虞侯自己去!眼見著戰敗在即,俺們氣力留在這,待會也好鑽林子逃命。
“完蛋了!輸的竟如此快……”
王遇觀察戰場,前線士卒被打得抬不了頭,已經形成了且戰且退的局勢。縱使薛滔帶著衙軍到處救火,也挽回不了——陣列正在移動後退,要誰來領兵,才能遏製戰敗的勢頭啊!念及此,他絕望的一拍額頭,仰天大叫。而身邊的浪蕩都軍士,也開始慌不擇路,各謀生機。一如當初拋棄黃巢那樣,根本不理會王遇這個曾帶著他們一路輾轉求活到鳳州的頭目。
“該死,你們都該死!”驟然間,王遇就像一頭發了狂的老虎,抄起鋼刀唰唰亂砍。他是巢軍悍將出身,此刻被打昏了頭,神誌不清的發顛,常人還真拿他沒法。浪蕩都大多是巢賊餘孽,巢奔後跟了王遇十餘年,這會見他抽瘋,也不意外,隻當肉脯吃多了發病。有人憤怒地揍了他兩拳,有人嘲笑了幾聲,有人留下幾句保重話,然後便一窩蜂跑了。
王遇發泄的累了,扔掉刀,一屁股坐在泥潭裡。這些年被酒色害慘了啊,離開鳳州的路上也沒吃頓好的,身體軟綿綿的沒勁。想到這,撲簌簌滾落幾行貓尿,從黃王橫跨南北,廣州大疫他沒死,長安血戰他沒死,如今卻要葬身在這鳥語花香、冷杉幽深的河穀。
“敗了,敗了!”正自思量間,大群屁股上紮滿箭矢的騾子兵倉皇奔過,踏得泥漿亂飛。
王遇看去。
披頭散發的都虞侯薛滔連滾帶爬,沒了命的狂奔。
逃!
逃逃逃!
在他身後的雨幕花穀中,全是丟盔卸甲的獸兵。一個個蹚著泥濘,滿臉血汙穢物,狼狽不堪,鼓噪聲此起彼伏。不斷有軍官死在亂軍中;擊槊徹底失敗!超過3000人被叢槍捅死,還有千餘倒黴鬼被射成刺蝟。無論是裝備、體力、軍心,還是紀律、人數,都差了對方一大截,對方還有數千騎卒助陣。這還怎麼打?
“追兵將至!豹子騎來了!”
“娘的,王師根本不是神策軍。”
“啊——我中箭了,救救我,不要拋下我。”
王遇一張臉完全黑掉,也不惆悵了,轉身融入潰兵群中。
隨即。
成千上萬隻馬蹄猛烈踐踏地麵的巨響自後方傳來,整個花穀都為之震顫,小山岡下,黑壓壓的騎卒映入眼簾。屁股後麵還跟著無數步兵,一個個咬牙切齒,急於斬首立功,為此甚至互相推搡打罵。軍官們提起鞭子劈臉亂抽,勒令保持隊形,但完全管不住,乾脆也不說了,拔腿和軍士們角力。天底下沒有比潰兵更好殺的人——送上門的財貨,焉能錯過!
殺!
一個個逃跑不及的獸兵被按在地上剁了腦袋。
“降,我投降了!”
“我去你媽的——噗嗞……”
“俺願意為聖人效力,刀下留情——嗬嗬……好痛……不要割我脖子……”
“拿頭來!”
“啊!”
王遇直聽得冷汗直冒。
“王都頭!”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王遇不抬頭也分辨得出是侯景,頭也不回的問道:“你,你沒死?”
“一起走。”侯景說道。
聽到這句話,饒是王遇做賊十幾年,背叛、被背叛習以為常,也不禁感動,道:“留後是個厚道人,快收攏信得過的兄弟,咱們入山。”
不過侯景卻沒吭聲,王遇又說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卻是一把鋼刀。
“是要一起走,但卻不是你,而是你的頭顱……”侯景就勢一刀捅進了王遇的背,然後按住他的肩膀,用力翻轉幾下,直接把腸子內臟攪碎。
王遇嘴裡噴血,斷續道:“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