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梁帥怒無常(為盟主MatrixNEO加更)(1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8185 字 1個月前

大梁羅城深宮,幽靜的嘉福殿內,蔣玄暉躡手躡腳地將一摞公文放在案幾上。

“是玄暉嗎?”帷幔內,洪亮的嗓音突兀響起。

蔣玄暉頓時嚇得兩腿打顫,答道:“是屬下,霸府集送牒函。”

“嗬…”一陣沉重沙啞的呼吸聲傳來,繼而又乾脆道:“先揀三河兩淮的念,須得毫無遺漏。”

蔣玄暉慌裡慌張地從一疊文件中挑出對應的情報,拆開大致掃了幾眼,便嚇得手爪一個勁哆嗦。這等噩耗,若是念了,不得被打死?

那日因魏博致書範陽、常山、滄州、臨淄鼓動河朔諸鎮聯合造反的消息被他悉數報告出來,便遭了大王好一頓毒打。

自打各地相繼作亂,朱溫的脾性便一日盛過一日暴躁,稍有不快便對左右喊打喊殺。後院使蔣玄暉事溫日久,頂多就挨幾下藤條,其他人則沒那麼便宜,已經有幾個觸了黴頭的侍女被扔去做營妓。假子朱友讓犯錯,險些被活活打死。

一想到這些他就毛骨悚然。

“還遲疑甚?念!”

蔣玄暉一咬牙,將那份不好的公文重新放下:“大王,屬下沒發現有兩淮郡縣的奏事。”等大王一會自己複閱吧,他實在不想惹得雷霆震怒。

帷幔裡輕輕歎息了一聲,似乎大石落地,自語呢喃道:“沒奏事…沒奏事就是好事。邵、胡匹夫,斬木為兵,恣意殺戮,料不能久。”聲音轉而又溫和起來:“三河呢,有三河的情況嗎?”

蔣玄暉趕緊找出來。

“回…回大王,三河的都有…有!”他的舌頭都在忍不住結巴。

“念,快念。原原本本的,使差字句,想想竹根藤疼不疼。”

“屬下疼,不敢謬!”

回應蔣玄暉的是一聲安慰:“明白就好了,念吧。”

“獨眼龍討李存孝,成德發五萬步騎以救之,戰鬥不利,退卻。晉無食。脯趙人屍而啖。”

“鴉勢日蹙,敗亡在即。”朱溫心情稍寬,掀開簾子露出披頭散發的一張老臉。

蔣玄暉睜大眼睛,卻始終看不見大王黑暗中的麵貌。

“龐師古分十萬大軍晝夜攻彭城,溥告急於瑾,瑾率師二萬救徐州,衙內遣諸大梁府城都虞侯霍存引白馬騎卒三千往截擊,朱友裕攜一萬甲士來援。會戰兗賊於石佛山,大破之,瑾遁…”

“沒了?”

“明日傍晚,徐州衙軍口銜銀刀伏擊於密林,存部氣力不支,存戰死,餘眾為徐人而烹……”

果然,蔣玄暉才念了一半,朱溫就火冒三丈的叫停,一個鯉魚打挺在帷幕中站起來,厲聲咆哮:“霍存該死,該死!失我鐵騎三千,致茲大敗!朱友裕也該殺!為什麼不和騎軍一起走?急著去投胎嗎!朱瑾單騎走免,為什麼不追!俟克彭城,滅此家賊!不,傳牙司,立刻拘捕這孽子。我要宰了他全家!”由於怒不可遏,他陡然劇烈咳嗽。

朱溫歇斯底裡的程度遠超蔣玄暉預期,立刻軟在毯上拜倒,啄米磕頭:“屬下之過,屬下之過…”

“哼…呼…嗬嗬…額…”朱溫捂著脖子從激動中緩了下來,理了理遮住眼睛的長發,指著蔣玄暉叫道:“繼續念。”

“李克用進下井陘,攻趙;李存孝將兵救王鎔。鎔遣使乞援於王。”

“我與溥、瑾、瑄、光稠、虹、魏、天子相攻殺…哪來的餘力?”朱溫拍著床沿,沉默了一會,道:“但遺克用書,言趙十萬虎賁,不可冒進。幽、魏與成德同盟百年,亦不會隔岸觀火。”

這會,趙使既至汴州,燕人應已在南下途中…

“遵命。”蔣玄暉快速記下。

“不要停,再念。”

“張存敬已於昨日攜家人赴任汝州。”蔣玄暉又拿起一份密報。

近來最沸沸揚揚的事就是老將張存敬被貶了。無它,隻因過於正直,教育子女不類武夫。朱溫懷疑其對朝廷有認同心,本想找個借口殺了,但考慮到之前誅殺元老朱珍已經惹得軍中騷議,故出張存敬汝州刺史,打發到山溝裡混日子。

昨日,等了好多天都不見大王回心轉意的張存敬終於徹底心灰意冷。帶著妻兒坐在一輛破舊的馬車離開了汴州。他給朱溫留了一封私信,文中曆數巢亂以來的形勢變化,以及宣武內外的隱患,並提出“殺李振之賊、尊中國之大”的建議。

但這無用。

李振事事為朱溫充當急先鋒,風勢正強,想扳倒他很難。

寫到最後,回憶這些年的風雨同舟,感激朱溫的提攜之情,張存敬幾近落淚。

這封私信現在被蔣玄暉讀了出來,當作笑話將給朱溫聽。

朱溫聽了果然笑眯眯的,歪在帷幕間,道:“一介武夫操心宰相之謀,他覺得我還會請他回來嗎?”

“捉生淮南使者,劫得楊行密上朝廷表文。言請加南麵招討使,討王。”蔣玄暉流著汗拿起新一份公文,臉色慘白的讀道。

話音落地,朱溫就破口大罵:“江南小豎,安敢犯我。”

蔣玄暉害怕又把大王惹得像剛才那樣大發雷霆,忙賠笑諂媚道:“南人怯懦,王勿理會。”

朱溫忽然探出腦袋,披頭散發地盯著他。

昏暗中的嘉福殿一片死寂。

蔣玄暉跼蹐不安,趴在羊毛毯上呆若木雞。

俄而,傳來朱溫冷酷而平靜的叱罵:“把這條突厥狗奴架出去撻二十鞭,來呀,來呀。”

蔣玄暉哪想這麼快又要挨打,他隻有一個屁股,如何能十日內被打爛兩次?

“屬下知罪,屬下知罪!大王開恩寬恕…”

“知罪?知什麼罪?”朱溫的語氣中帶著玩味狡黠的笑意。

蔣玄暉豬腦過載,苦思著到底又觸犯了逆鱗,但沒功夫猶豫太久:“屬下…屬下…整理牒函恐有疏忽……”

“還省得疏忽?找,現在找,把兩淮的公文找出來。用你那狗腦子想一想,行密既揚言討我,兩淮豈能無事……”黑暗中惡狠狠的嘶聲戛然而止。

蔣玄暉亡魂大冒,裝模做樣的在案幾上翻箱倒櫃一番,然後將那份壓在最底下的公文麻利地舉了起來:“屬下瞎了眼,確…確有兩淮奏…奏事。”

“善。說吧,不要馬虎。”

蔣玄暉已被朱溫這一手操作嚇得寒毛卓豎,哪還敢再和朱溫玩心眼,隻得木然道:“二月二十七日,壽春刺史劉弘鄂作亂,曆數王罪,號召建康、廬州、頓丘、廣陵、九江諸郡共討王…”

楊行密得授淮南,但並未控製全境,大部州縣或被蔡軍殘孽盤踞,或豪強自保,或被高駢餘部控製。劉弘鄂本是孫儒部將,因為討厭吃肉,率部出走。攻下壽州當地盤後附庸朱溫,實則土霸王。這次看到邵光稠威風凜凜,也反了…

並不是要效忠朝廷。邵光稠、胡虹、侯嵩、劉弘鄂這幫野心家,隻是單純看到機會,不想再臣服朱溫而已。但對於朝廷而言,也是好事…

“來,來呀!把這突厥狗奴抓出去,打三十藤條…抓出去…用力打!”

值守的家僮立刻跑進來,捂著蔣玄暉的嘴巴就往外狂奔。就在三天前,一名動作拖遝的家僮直接被王拔劍斬殺。誰敢耽擱?

“站好。”蔣玄暉被剝掉厚厚的冬衣,滿是疤痕的前胸後背露了出來,侍女們不忍之際,快快的用繩子將他緊緊實實的綁在廊柱上。

“啪!”侍女們提著竹根藤條,圍著蔣玄暉劈頭狂抽。

兩名男仆站在旁邊,數數。

“一,二,三…”

直疼得蔣玄暉眼淚汪汪,哭爹喊娘。

“三十…”抽完後,行刑的侍女低聲告了聲罪:“我們也是不由自主。”

蔣玄暉艱難地穿上衣服,還有一大堆公文等著他念給王聽呢,也沒心思怪誰了。拖著渾身火辣辣的鑽心痛,剛到殿門口便聽到朱溫暴跳如雷。

“我被爾輩蠢豬害死了。”

“前攻潼關,死萬人而不能進,北路隔絕,南道窮途。聖人寧為高貴死,不為苟且生;現在呢,再看看今日。偌大關東,僅僅兩個月居然就反了光、申、豫、宿、壽五州魏、鄂兩鎮。還有沒有想造反的?恐怕還有,還有!李振,你滿口的萬全萬全。我將繼安祿山之亡,萬全何在?”

“還有葛從周,大敗秦宗權的本事喂了狗?讓邵賊一介鹽匪耍得團團轉,他害不害臊!”

“滾,不要再來見我!”

李振倒是不畏懼,抱住王足進言道:“漢祖屢敗霸王,苦戰近十年,方尊長安。昭烈蹉跎半生而氣不餒,乃據西蜀。魏武、宋武、周祖、齊神莫不如此。自古帝王創業,誰無勝負,安能一舉而成?四方叛逆雖多,然皆烏合之眾,各懷鬼胎,豈敵我大梁勁銳,何勞深憂!從周,大將也。大王疑之,使衙內相聞,誰不恐懼?若上下心離,竊為王真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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