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黃袍加身(1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109 字 2個月前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歎惋。”——元熙中五柳先生有感。

景福二年四月十五日。

以太常卿蘇榮為首的使團抵達涼州,代表“睿真純陽聖人”宣慰河湟遺民的勁爆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最先知道的是離得近的休屠城、和戎城、掃虜城、祁連城、琵琶城,不管是蕃部頭人還是漢族豪強,盤踞各處的嗢末武士,各懷心思之下不期而同到姑臧城瞻仰“睿真純陽聖人”的使者。

雖然他們平時因為各種各樣的爭議問題互相大打出手,胡人討伐胡人,漢人暴揍漢人,要不乾脆就是大亂鬥,但還算是承認大唐的權威。見到使者的時候,他們異常謙柔,說自己是天子最順從的仆人。一次次深深鞠躬,和藹可親的載歌獻舞。

哥舒部一遍又一遍描述對朝廷的忠誠。

突厥阿史那部說,從西州遷來的龐特部積蓄兵甲,肯定是有反意。

甘州回鶻拔曳古部說歸義軍謀不軌,並揭發張家人罪狀——這麼年既不朝覲,也不進貢財貨。願為天子前驅,討伐他們。

鐵勒仆固部進獻青海驄五百匹、金銀若乾,略表對睿真純陽聖人的存心;希望朝廷放下當年的芥蒂。

林林總總。

蘇榮製定了繁冗的禮儀,並讓他們對列聖牌位拜倒。他要通過這次集會提醒河湟的大小勢力,大唐皇帝是毋庸置疑的華夷萬國共主,天命所歸,不可侵犯。

蘇榮這次出使,有這麼幾個任務:一是給采訪敦煌民情和張家人,暗中觀察合適人選。等他回去,朝廷再根據奏報,下詔任命,並授予法物,拜為正式的歸義軍節度使;向西域施加天子的影響力。

第二是調停聚集在涼州的、恭順朝廷的蕃漢豪強以及嗢末武士,讓他們不要私鬥,聽從鄆人軍府的領導,強化鄆城戍兵的權威。同時,打擊從隴、鄯、蘭方向遷來的桀驁的吐蕃人和六州黨項。

三是宣示朝廷一直以來的政策: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消滅一切必須消滅的。獎賞防禦使翁郜、判官陰琳等有功官吏將士和心懷朝廷的拔曳古、阿史那、哥舒、仆固諸部。是的,蘇榮被聖人授予了“承製除官、代行王事”的權力,攜帶著吏部有司簽押好的八十餘份空白告身、官服、印綬。填上名字,法物一移交,當場就生效。

眾人頓時產生了畏懼。使者既然能察舉賢明加以任用,自然也可以數落乃至罷黜奸邪。嘶,蕃部頭人們麵麵相覷,竟有種被班超支配三十六國的感同身受。

下午,蘇榮又在逍遙院公讀了數道詔書,比如對傳播甚廣的“王師不複西顧矣!”諸如此類的輿論進行了駁斥,言明:“寸土不容失。”對於耆老軍民這些年的望眼欲穿——“子孫未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來?”報曰:俟朕足糧,就掃群醜。”

以及“睿真純陽聖人”即位後的一係列功績和中外的變動與改革,應接不暇。這場在涼宮內舉行的儀式很隆重,圍觀的蕃漢群臣吏民、軍士不知凡幾;政治意義重大。它撫慰了迷惘的人心,壓製了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展現了朝廷威嚴。

做完這一切後,蘇榮婉拒了大家請他小住幾天的盛情。他還要杵著節仗,沿著交城、刪丹、張掖、酒泉、玉門關繼續西行,穿過大漠風塵,去往敦煌深處。眾人對這個橐背老頭很敬重,一起送出城。被封掃虜將軍的哥舒金幾個首領言道阻且長,執意親自帶兵護送。裴滻、符存審麾下足足有一千騎,夠了,但蘇榮百般推脫不得。

胭脂山下,野馬奔騰。

走在鬱鬱青青的河穀草原上,哥舒金望著藍天下的浮雲群峰,對並轡而行的蘇榮歎道:“中原武士桀驁不馴,四方梟賊難誅,天子要直麵率獸食人的亂軍,這是吾輩人臣之恥。然則報國無門,隻能空餘憂愁,終老邊陲。恰如河湟這樣的神賜沃土王化不播,不為朝廷所用,憾也。”

“將軍切莫頹廢。”蘇榮寬慰道:“天祐社稷。上雖少,卻雄毅堅強,弘德仁義,國人無不愛之。治國理政往往獨具慧眼,兼有識人之明。待騰出手來…”

“但使願無違。”哥舒金沒再糾結這個,轉而緩緩說道:“敦煌波譎雲湧,張家子女醉於內鬥,禍亂頻發。倘若宣慰歸義軍,恐會遇到諸多關塞。”

不是地形上的關塞,而是指人。

“張氏諸子皆是野心之輩,心狠手辣乃至屠殺手足全家。仆固俊戰功赫赫,及淮深在位,受到猜忌,被網羅罪名殺得部落零散。”哥舒金猜測使者有特殊使命,擔心蘇榮不明情況,特意提醒道:“蘇公去到敦煌,千萬小心為上……”

沙州陰雲籠罩,政變一觸即發。他幾次想勸蘇榮不要去了,詔書讓甘州回鶻代為相傳就是,卻礙於擔心被認為是進讒言,不好語辭過重;索性就讓蘇公到歸義軍看一看吧。連一母兄弟都能滅門,為了權力罔顧人倫至此,還指望他們忠於朝廷嗎…

蘇榮點頭道:“符存審是太原驍將,隨行衛隊也是沙陀精騎,張家當不至於冒大不韙殺了老朽。”

哥舒金認真考慮了一下,猶道:“我部健兒頗多,我從中遴選銳士一千人,再調帳前親信幾人,交付蘇——”

“將軍使不得。”蘇榮連忙謝絕道:“涼州蕃漢錯雜共處,吐蕃外窺,還盼專務坐鎮,襄助軍府,為聖人固守這三州之地。再者,老朽此去是代天采訪而非率師令伐。帶

太多兵馬,惹人疑竇自危。古道熱腸,老朽心領了。”

“是我魯莽了。”於是哥舒金從護衛手裡端過銅杯,遞給蘇榮一樽酒水,自己也舉起:“翻過胭脂山就是烏孫道,沿著張騫走過的漢朝老路走到儘頭就是敦煌。胭脂山外是甘州回鶻的地盤,恕我不能遠送了。勸君更儘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蘇榮一飲而儘,擦了擦胡須,福如心至,用嘶啞的嗓子大喊道:“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說罷拱拱手,持節而去。

……

在蘇榮辭彆哥舒金等首領繼續深入西域出使的時候,景福二年四月二十一日的汴梁羅城外正在上演注定要載入史冊的第四輪勸進。

這出盛況幕後的主要工作人員可以確定的有:總導演——行軍司馬領建昌宮副使敬翔。製片人—參謀李振、度支判官段凝、偽亳州團練使謝瞳、偽滑州刺史胡真、衙將寇彥卿、賀德倫等十餘人。

而演員:主演朱溫,輔以霸府文武百官並數千大梁府吏民、僧、道、乞丐等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以及上萬衙軍...

如果國祚得以順利傳承的話,經過新朝史官的加工,再來上這麼一段開頭——“帝生於碭山縣午溝裡。是夜,所居廬舍赤氣上騰。鄉人望之,驚奔而來。”大概也會演變成一個類同黃袍加身、王莽改新的傳奇故事,膾炙人口,百世不衰。

但這場戲屬於太難演了。

這些日子,他們使用各種款式勸進了足足三次,全被朱溫嚴詞拒絕。三辭三讓,李振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要當忠臣…好在,透過他沒有懲罰任何人的反應,親信們還是揣摩到了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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