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代價。你讓大夥不高興,大夥惹不起你,但可以消極怠工。
死?
死就死。反正不給你當牛馬。
到石重貴、劉承祐那會,軍人更滑,情況不對,出錢也不打。事有不諧,先抓了皇帝再說。皇帝要帶著妻女自殺,以免受辱?想得美。宋初還搞出過禁軍在大祀期間對著趙匡胤擊鼓求賞的鬨劇。高粱河戰神怎麼上的驢車?契丹人火把一打,眾鼓噪而去。郭榮若非膽大,一代車神矣。汴軍摸魚劃水對朱溫無聲反抗,那都是小兒科了。
欲平定這個亂世,根本就看皇帝能不能修正武夫的思想。
“難哪。”
聖人攜長子李敬慎及音樂博士庾道憐等人登上銀台,注視著樓下或坐或躺的數百汴人。
嘩啦啦,密集的腳步響起,正躺在地上打瞌睡的皇甫麟眾軍條件反射地一個鯉魚打挺“彈射起床”,卻見又來了千餘盔甲鮮明的衛士,虎視眈眈地觀察著他們。刀出鞘弓上弦,槊如林。
皇甫麟一驚,其他人亦麵色不定。
“樓上,看樓上,李皇帝來了。衣黃者,聖人也。衣白者,皇後麼?”
“勿亂說話。他好歹派醫官救得吾輩一命。”
“完嘍,成砧板魚肉了。”
“……”
聖人沒理會他們的竊竊私議,而是指著他們看向敬慎:“你看。”
有些事,是時候讓他開始嘗試接觸了。聖人不貪求這孩子是李落落、馮道、陳摶、崔公這種天才,也不是那個料。有些東西就是娘胎帶的,後天
教也徒勞;在及格線以上就行。若有一天他遇弑,或患病猝崩。敬慎能勉強挑起擔子,讓一家人免遭殺害,讓弟弟妹妹不至於化作盤中餐,聖人就心滿意足。
“兒看了。”德王說。見父親不說話,俯瞰著懶洋洋的汴軍,想了想,複道:“有跪坐於地目不斜視雄俊不凡者。有相貌堂堂者,有賊眉鼠眼者。有直視阿翁者,有…”看了看身邊的庾道憐,德王如鯁在喉。
“說。”
“還有打量博士者。”
聖人點點頭,笑著問道:“覺得他們怎麼樣?”
“魚龍混雜,良莠不齊。”
“若給你做衛士,你敢靠近麼。”
“兒…”
“如果你的伴讀都自己在一邊在玩耍,侍者也對你愛答不理,還動不動就打你,你會怎樣?”聖人換了個問法。
“兒…”貌似大腦宕機,德王抿著嘴唇搖搖頭。
“不許搖頭。”聖人暗歎一聲,不禁讓他想起了前世見的那些學生,課堂抽答,經常跟個木偶似的杵在那不吭聲。不得不板起臉發出警告:今後和任何人說話都不許搖頭,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就問。”
“是。”見李某神色不豫,德王有些害怕。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們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們。打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讓他們做衛士,兒一個不認識,他們又是外地人,兒自然不敢靠近。”
“錯了。”李某不再舉例,直抒胸臆:“這些人,當然可用。為什麼?因為不能讓手下鐵板一塊。伴讀,是你的玩伴。而臣,是我的玩伴。伴讀自己在一邊玩,就會孤立你。群臣自成團體,皇帝就是死人。所以要讓他們內鬥,將其變成很多派。這些汴人如果有不走的,那他們在長安就是最弱勢的一群人。舉目無親,無依無靠,且備受敵視。唯有緊傍我,才有生機前程。讓他們給你做衛士,有何不可呢,我兒又何必畏懼。”
“這就是天子欲用虢公嗎?像大力提拔虢公的周天子,以抗衡鄭莊公。”李敬慎忽然想起師傅講的,問道。
聖人頷首:“情理相一。再問你,可否重用汴人?”
敬慎頗為遲疑:“可以…吧?既然都可以做衛士貼身保護我——”
“錯了。”聖人打斷道:“為父現有的一切,是侍衛親軍與三輔籍的外軍九校前蹈白刃浴血拚殺出來的。是太尉、你舅舅、你武師、樞密使她們與為父共同奮鬥所致。這些忠勇健兒、盟臣、神社英靈才是我一家安身立命的倚仗。他們和關中的農民,就是國本。你怎麼能讓彆的人騎在他們頭上耀武揚威呢?汴人,可親之愛之,可用,可千金買馬骨,有限度的施恩任用,給自家人找個對手,但不能真當寶貝。”
嘶,敬慎很迷糊。也正常,昨天還在背課文,今天就被阿翁抓來上難度說教。
“還有一事。”聖人頓了頓,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從明日起,你不能再和你母親同住。”
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不行。讓何虞卿繼續溺愛下去,敗子。作為皇長子,敬慎得儘快獨立,習慣一個人生活。亂世,沒那麼多溫情可講。
“啊?”德王眼中滿是疑惑:“那兒去哪。”
“宮外。”
聽到這話,小眼睛頓時一泛紅,不情願的囁嚅道:“不…”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聖人冷漠說。
“嗯…”
聖人對站在不遠處的何楚玉、何宗裔、楚昂招了招手,然後輕輕將敬慎推了出去,鼓勵道:“現在,和你舅舅他們下到廣場,挑一些願意留在你身邊做衛士的汴人。”
待兒子走遠,聖人才幽幽歎了口氣。
這孩子,隨了他娘。
淑妃的性情就軟,膽小。怕黑,怕鬼,怕死。後世對著朱全忠哭,對著寇彥卿涕泗橫流。椒蘭院之夜,昭宗等人橫屍臥室後,還抱著幻想,向蔣玄暉、史太下跪乞命。怕死,不丟人,怕死的武夫都一大把,何況婦道人家。楊可證、南宮寵顏、趙如心、朱邪吾思、宇文柔這類女人從來都少。隻是這性格遺傳,唉。好在尚幼,但願加冠後一鳴驚人。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