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楚歌(1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319 字 2個月前

“同光元年冬十月,王彥章兵潰,唐軍將至。帝置傳國寶於臥內,俄為左右所竊。召皇甫麟,謂之曰:“吾與晉世仇,可儘我命,無令落仇人之手。”麟不從,帝曰:“卿不忍,將賣我耶!”麟舉刀將自殺,帝持之,因對哭。不得已,刃帝建國樓廊下,麟即時自殺。”——五代本紀。

懸月西山,幽光銀色滿際。

河南府的春夜,死寂得近乎墳墓。滿嘴淤泥水草的浮腫殘骸順雒而下,重重疊疊地鋪滿了大半江麵,給這彆枝驚鵲的冷宵披上層層鬼瘴。偶爾一陣低吼細碎的鼠咀犬齒,讓人淒涼。

“撻你的老母,什麼味!又苦又澀又騷臭。”

“眼瞎嗎。”

“娘的,還有手指頭。”

“雒陽出動的千餘突將無人生還,韓瑭被蕩為肉沫。從京師調到陝州布防的廣勝軍右廂也趣戰了,騎術不精,馬槊也使不好,被蠻子當草人砍。天後的弟弟張仙都被俘了,唉,這仗打的!”

“笑死我,好端端的步軍不當,去學馬戰。那是隨便練練就能會的?騎上馬就叫騎兵啊?廣勝軍,該有此敗。反正加再多賞賜我都不當騎軍,自己幾斤幾兩我有數。”

“群雄逐鹿,那是少數人的歡宴,對我們來說…嗨,跟我一起當兵的鄉人都死了,兩個兄長一個討魏陣亡,葬在淇水。一個鑄在潼關樓下,慘得很。也不知俺還能活到幾時。總說賞賜,俺大哥剛死,長嫂那賤婦就拋了侄女拿著他的賣命錢跟野漢走了。哈哈。”

“早晚幫你分了賤婦全家!”

軍士們七嘴八舌,牛存節勒馬河畔,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靜影沉璧。

從軍二十載,從芸芸青州兵一員到持節河陽,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滿足嗎。

爺娘走矣,子欲養而親不待。青梅竹馬遺孀他人。從小一起你做大帥我當衙兵“打仗”的夥伴人間蒸發。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乾;得到富貴,也失去了太多。

“擇英主定亂世”的理想蒙塵了麼。

“誓掃匈奴不顧身”的雄心壯誌依然熾熱嗎。

十年了,“雖求富貴,勿失忠孝”的自我警告動搖了吧。

十年了,自己都記不清殺過多少人了,天下仍舊看不到太平的曙光。

相與偕同的好友,有的灰心喪氣卸甲歸田回了青州,有的成了疑神疑鬼的殺人狂,有的花天酒地及時行樂,有的被吃了。自己成了被眾口聲討的賊屬,成了為百姓帶來災難的殺材…

牛存節很茫然。

搞不清楚在忙活個什麼勁。

效力陛下,是不是錯了?果如軍中議論——陛下就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嗎。

他很累。不知道想要的是什麼,喪失了目標,沒了前進的動力。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是麻木地繼續遵從亡父遺命——“為治亂而戰”罷了,但這愈發難以說服內心。

戰爭日益殘酷。

雒水浮屍一具接著一具。

河南府賣兒鬻女。

汴、宋、曹、濮、滑哭喊聲接連不斷從一片又一片村市響起,一個又一個男女從他們破舊的房屋裡、地洞裡、田間阡陌被捆成一條線抓走。一車又一車士卒被醃成鹽屍拉回汴梁。一群又一群逃兵被擄回軍營,用烙鐵在臉上燙刻記號。敢於鼓噪的健兒被擊斃在轅門,胸膛碩大的洞,血嘩嘩地往外流。嚴重的還要把軀乾拆掉,壘在道路口示眾。

四十好幾的人了,他卻想大哭一場。

心裡裝的是天下蒼生,手上乾的都是亂世之事。無數次萌生離陛下遠去的衝動,卻始終狠不下心。一個以臣討君的篡逆之類,一個為禍天下的混世魔王,本該舉世同討。自己卻因為他於己有恩,遲不忍叛,久為虎倀。我是個什麼人啊……

幾滴老淚。

愴然滑落。

腸肚掠過陣陣痛苦的痙攣。

“走吧。”牛存節輕輕道。

軍士又沸沸揚揚起來。

“該死的王彥章。叫他不要擼李聖的須,強要去!如今果然折了許多兵馬,要我輩收爛攤子。狂狗奴,入他姊妹的毛!”

“大帥。朝廷以十五萬眾不能窺潼、蒲,而我軍隻萬七。且李賊拔城略地,屢經戰鬥,氣焰正盛,乞守禦為上,彆跟他打。”

“對。俟朱…聖人平齊服魏,除枕側之憂,再征集師旅,三路伐秦。”

“不若擁兵自保坐觀爭鼎。咱們沒造反,沒邀賞,沒通敵,就對得起聖人的賞賜了,彆跟著他賠了命。等機數有變,某時聖人敗亡已成定局,就改事易幟,使之步安祿山之亡,而我繼趙、魏、燕、齊、滄河朔獨立。”

“彆說了。牛存節歎道。

不得不承認,野心家開始批量冒頭了。

為什麼板蕩識忠臣?因為國亂生賊,社稷一弱,中央權威遭到削減,牛鬼蛇神就如雨後春筍占據主流。秦漢兩晉南北朝如是,隋唐五代也不例外。

昂首闊步的大軍開赴商虢邊境,消失在絕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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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殿。

黑暗的宮室內,天後以手撐著臉與太陽穴,兩腿交叉呈仙人臥的優雅姿態斜躺榻上。白簾珠幕垂下,遮住容顏。一盞油燈飄搖,微微跳動的黃光映在

蒼白的臉上。

“嗒嗒嗒。”

光腳低頭的王彥章、戴思遠、朱熙、皇甫麟、夏丘邁著小小而快快的急趨碎步,畢恭畢敬地跟在掖庭令李伊、宣徽使蔣玄暉兩位中官背後被引入。

“左羽林大將軍領汝州金商均都防禦使臣彥章聖人,謹長樂無極,椒房千秋。”

五人齊齊拜倒。

“王卿。”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天後!”王彥章戰戰兢兢的匍匐在那,額頭幾乎貼著地板。雖然親眼見過很多次真容,但那時天後還是西唐的魏國夫人,現在已尊二聖。尤其是在按兩漢風格修築的嚴肅嘉德殿中,把王室威儀彰顯的淋漓儘致,拱衛得不可冒犯。王某呼吸急促,腦袋暈乎乎的。

“給王卿賜座。”天後接下來的這句恩典讓王某幸福得幾乎昏厥。

“謝聖人!”很快便有寺人拿來一個蒲團,王彥章挺直腰板小心翼翼地跪坐。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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