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元年四月初五,延岑城。
成汭脫掉鞋履,檢查了一遍衣帽,確認沒搞出拿進賢與圓領搭配的笑談後,與李珽、盧延讓等低著頭急趨入行在。經中郎將裴滻、崔無慈與中常侍劉子劈再次摸身捏骨,守在一旁的通事謁者鄭元規麵無表情道:“檢校太尉可北地太守成汭請見。”
“唯,唯。”成汭立即迎上前,跟在鄭元規背後走入閣門。
聖人沒穿繁瑣的冕服,隻披了件緊袖寬體的潔白薄紗,上繪綠色紋理,罩住反光吸熱的銀黑裙甲。下擺垂及大腿,然後以帶收束腰部,勾勒出膘肥的曲線。部分紮髻的頭發戴著時下流行的蓮花冠,剩下的散在肩背。斜挎玉具劍;手握一根槊,正在刺擊麵前的草人。裝容平常而不失嚴雅,非常符合唐人的審美,也是李氏天子慣來的獨有風格。
國朝列聖,對騎射、擊槊、比劍、蹴鞠、馬球、相撲、製音律這些東西大多愛好。敬宗能在黑暮中擊斃數十步外的狐狸,還是散打高手。以至於劉克明等率武宦、禁軍將校十餘人,才將其弑殺在密室。僖宗更不用說,三百五十九行都是狀元。
“你在看什麼?”一旁,南宮寵顏神情不豫,挑眉道。
“懾於天威,恐懼亂了方寸。”成汭不敢再偷瞄,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一噗通拜倒,額頭幾乎低到地麵,作出戰戰兢兢地情態:“臣汭參見陛下,謹千秋萬代,長樂無極。”
旋又起來舞蹈,在眾目睽睽之下“婀娜多姿”地翩翩旋轉,同時拍手踩步,臉色陶醉欣欣然。
南宮寵顏頓覺惡寒欲嘔,頸上浮起一層細密的疙瘩。前倨後恭至此,若官家式微,給朱溫舔腳的嘴臉更難堪吧?一想到這般貨色會越來越多,寵顏就忍不住心痛,焦慮。好在,兄長在自己與父親的勸說下已決定率子弟入朝效力。
這是朝廷威權複振的體現與成果。
換之前,她哪敢叫人來送死,南宮氏也不是自投絕地的傻子。管中窺豹,今後各地入朝的人大概會日益增加。
也得力於聖人縝密經營。自從探知愛妾家族在冀州頗有聲望,還有兩個在王鎔麾下當兵馬使的哥哥。他即與之耳鬢廝磨抵死纏綿,幾乎夜夜雲雨,床都快搖塌了,令食髓知味的寵顏沉浸其中欲罷不能,說什麼就答應什麼。
“製曰罷。”等成汭跳得兩腮發紅滿頭大汗差不多可以了,心裡抱以譏屑的寵顏喊停道。
聖人還在那邊擊槊,幾個草人已然被捅得腸穿肚爛,飛快地看了眼,成汭訕訕坐下,也不主動挑起話題。結果坐了未久,門外傳來密集葉鏗,似是數十副甲胄同時抖動。成汭麵色驟變,幾以為有人作亂,下意識就想起身奔跑,瞟皇帝,見其不為所動,方雙手按著膝蓋強作鎮定。
很快,雜亂的腳步混著七嘴八舌的交談清晰入耳,數十人在謁者的引導下魚貫而入。有文臣,有武臣。其中還有蕃人。都是中國打扮,但多數還保留著明顯的索虜特征。深目高鼻,瞳孔與發色、皮膚、嘴唇異常。一句話,貌不類華。
李珽咽了咽喉。陳小奴小腿抽動了兩下。盧延讓安坐不動,默契地與對方避開眼神接觸,並拿右手肘部以微不可察的力度捅了捅成汭。成汭按捺著坐立不安的皮囊,夾緊屁股壓下萌發的尿意,把手收到腹部交叉疊放好,挺直了背。
“中散大夫,天策軍中軍中領軍霧露使雲中縣開國子臣紮豬拜見官家。”
“朝請大夫,中領軍五原縣開國子臣乞祺拜見至尊。”
“翊麾副尉,侍衛親軍步兵司都虞侯司副都虞候兼惡人使臣殷守之拜見聖人。”
“遊擊將軍,中領軍司隸校尉從史九校都虞侯臣服拜見君上。”
“開府儀同三司、襄陽唐鄧隨等州節度使、管內觀察處置三司水陸發運使臣匡凝拜見陛下。”
“遊騎將軍,侍衛馬軍都教練使臣張季德拜見陛下。”
“征事郎,飛騎校尉臣符存審拜見陛下。”
“太子冼馬墨離使臣存孝拜見陛下。”
“…臣寵…
“…臣全政…”
“…臣令忠…”
“...臣洛雪…”
“…臣長明…”
“…臣聰…”
……
一個一個從皇帝身後走過。為了爭奪次序,你擠我推甚至怒目相向。禮畢後,武臣們或拱手後在寺人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靜靜坐下,比如符存審。或附在聖人耳邊親密地說著什麼,比如紮豬、乞祺。或眉飛色舞,唧唧喳喳吵嚷著。
“馮賊打跑了?這麼快!”
“荊南呢,討不討,乾脆宰了成汭算球。”
“對,搶…收複他娘的,誰不知江陵富得流油。”
“要不就打趙匡凝?滅了蔡賊。啊?趙公的妹妹受封潁川郡夫人?這真是,哈哈,我在長安不省得,狂人瘋語,該掌嘴。”
趙匡凝一窒,幸好沒帶部下偕行,眸中也少見的流露出複雜。天不亡唐,李氏確實還有天命,父子兩代堅決擁護王室的做法沒錯。若昭,算嫁對人了。今後趙家隻要不發昏,至少五世公侯無憂。打朱溫,自己得全力以赴了。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
成汭深垂頭顱,仿佛見了天敵的鵪鶉,隻覺得吵鬨。抬起眼皮悄咪咪搜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