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隻有香如故(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371 字 1個月前

鼓樓口,十幾個手持斧頭的衙兵圍在一座空宅外麵,對著庭中高聲嗬斥。門扉緩緩打開一絲縫,火把映照中,窸窸窣窣爬出來一個武夫,磕頭如搗蒜:“放我走吧,再不濟,放我閨女走也好…嗚…”

“你這殺材,不知法嗎?好好呆在軍裡!再敢逃,莫說我輩的心太狠!”

還在抓逃兵呢,但效果不大。更多沿街休息的軍士竊竊私語,大聲喧嘩,還有人喊著乾脆降了朱賊算球,也沒將校管。

“馬步都指揮使賀瑰跑了!”刹那一聲鼓噪,宛如雷管引爆,四下軍士官吏紛紛回頭,緊跟著就是一片怒罵。

“賀瑰喪心病狂,竟欲乞命汴人。”

“終日大魚大肉,美女環繞,膽氣居然不如我輩一曹,認賊作父,宰了此輩。”

“朱瑄呢?朱瑄在哪?看看他用的這些挫鳥,操守無堪,誰是真為鄆人好的?軍政敗壞,將歸誰咎!”

“賀賊!賀賊在這!”一名武夫站在街頭,對著飛奔而過的賀瑰投出長矛。

“殺呀!”群情激奮的軍士從各個地方彙集而來,前頭攔,後頭追。

嗖嗖嗖,冷箭精準命中,賀妻慘叫落馬。亂刀一擁而上,披頭散發癱軟地上的佳人大叫著化為一灘齏粉碎發。

零作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哢!陌刀迅疾橫斬,一對前腿不翼而飛的坐騎嗚咽著跪地。十幾把槊鋒齊刷刷紮來,賀瑰長子賀光圖被高高甩起。

叮叮當當,東城驟然傳來震天喊殺聲,不知是汴賊攻城還是又有逃兵亂兵和守軍發生交火。

手按額頭遮住一半臉,低頭略彎腰,朱瑄疾風般離開這片熱鬨的城區。

快到私宅時,朱瑄聽到有尖叫聲,往敞開的大門一望,卻是老熟人,後院兵令狐昇。正揮舞著長劍,高喊著要殺了全家,把一眾哇哇大哭的妻女攆得雞飛狗跳。中庭、花壇、假山上、廊柱旁、池塘裡已或趴或坐或浮了十餘死屍。

作為節度使最信任的可以不受限製任意出入私宅的後院兵,朱溫不可能留情,必然會像對時溥那樣,鏟草除根。令狐昇多半自忖無生,要先斬全家再自刎了。

“大帥?大帥救我!”看見門外的朱瑄,令狐之女跌跌撞撞伸手奔來,鼻涕橫流喊破喉嚨。令狐昇提著滴血長劍,快步跟在背後。臉色陰沉得可怕,如同索命的鬼差。

“…嗚嗚…莫要殺我,就讓女兒被擄去撻伐吧,逢年過節也有人給你燒紙,女不想死…”

“大人,大人!”

“啊!”一把捉住發髻攬入懷,膀子往腰上一挺,劍自胸腔出。

“嗬嗬…嗬…我…”血沫飆射,驚恐的雙眼死死盯著朱瑄。

鬆開手中女,令狐昇看了眼朱瑄,拖著兩腿亂蹬小兒子轉回府邸。砰的一腳踢上門,牆裡又響起令人揪心的動靜。

不知不覺走到了家門附近。

有後院兵在自掏腰包武裝家僮,對著一個個臉色慘白的姬妾、婢女、仆人講解怎麼殺人。

有人喝得爛醉。

有人剝下昂貴的衣甲,換上貧者麻布,把頭發撓成雞窩,再抹幾把馬糞草木灰在臉上,便匆匆遁入夜色,找民家避難。

見了他,都是一怔,不過沒多說話,稍作告罪一番就鳥獸各去了。

乾寧元年六月初一的這個夜晚,肯定是朱瑄這一生中最長最痛苦的一個夜晚。

被他親往汴州救下來的義弟背刺,被一個盜賊網絡罪名趕上黃泉路,不得不坐視十餘年追求經營的一切昏慘慘似燈將近。

對於一方諸侯,人間還有比這更慘的事麼。

朱瑄不知道。

但殘酷的世道馬上就會告訴他——有。

推開半掩門扉走進家,迎接他的是匍匐滿地的家僮和盈室嚎泣:“夫人死矣!”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臥房梁上的麻繩懸著一具倩影,許是怕吊不死,兩個手腕腕全部割開,血珠液滴答滴答流了一地。榮氏穿著單薄的無袖衣,體態豐滿瑩潤,垂空的雪白藕臂肌膚上血管外凸,顯然剛斷氣不久。

先走一步未嘗不是理智的選擇,至少對美麗的被朱溫覬覦已久的鄆城夫人榮肜是這樣。

朱瑄把她抱了下來。

伊人已去,形有餘芳,軀體上淡淡的鬱金香在熊熊大火中漸漸為焦臭覆蓋。

後半夜的時候,朱瑄遣散了一眾兒女姬妾和還沒走的仆人、賓客、親兵,自己拎了個馬紮坐在院中,托腮仰頭欣賞著繁星點點的天空。

他很多年沒這麼專心地獨看燦燦群星了。心曠神怡的青輝璨月倒映在瞳孔,朱瑄笑了起來。

“哈哈。”

“哈哈哈。”

聖人,可得為他報仇啊!

慢慢地,朱瑄頭一歪,摔倒了。

狂風乍起,吹得滿院桂花樹蕭蕭作響。

觀音門大街上,猝起幾聲毫無征兆的驚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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