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雁門太守行(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280 字 1個月前

李妙微見狀,慢慢跟著,繼續說:“昔大同兵變,程、康、薛諸公所求,趁機造富貴、功名而已,非反也。二者在藩可得,在國亦可。使阿姐沒嫁長安,聖人猜忌我如故,自是擁兵保藩。如今阿姐位尊賢妃,三千寵愛在一身,姐夫與之舉案齊眉。在極也平安,身體健康。俟年長,資質不差,以淑妃家世賤弱,我軍力之盛,阿姐受冊二聖在於必矣。在此之前,大人但修臣道,為外援即可。他年姐夫晏駕,在極即位,我家與太原文武誰不飛升?何必逐鹿,行此徒受百世之罵而前途渺渺之事。”

“我也這樣想過。”李克用歎道:“妙微不知人心險惡。當初朝廷有求於我,就差把我表為金日磾。既安之後,宰賊張濬之輩罵我石虎、慕容垂、安史。如男求女,伊始無不甜言蜜語,一得手便二三德。朱賊尚熾,聖人望我。我兵強馬壯,聖人畏我。當然對吾思百依百順,對我優容。待到天下粗定,恩愛去矣也難說。一時如此不等於一世如此。況且以我軍勢他敢立代麼?即使外孫踐祚,會放心我這外翁麼。權力相爭,自古多少蕭牆禍。”

聽得此言,出於先聖曾負了父王,李妙微下意識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姐夫掛上了一副狗男人印象,將其視作單純利用姐姐的冷血漢。

“真是可惡至極!”李妙微恨聲怨懟道:“難道他還圖謀卸磨殺驢,把阿姐打進暴室冷宮嗎!哼,莫非以為莪刀——”

唔,小姨子可真像外舅。

“住口…”李克用稍作色,旋又舒顏開來,不願責怪,畢竟妙微年隻十六。繼而拉著李妙微、李存勖在河邊坐下,自顧自說:“多得是出爾反爾、天生壞種、袖裡藏蛇、看人下菜碟。軍府、朝堂也不例外。今日歃血為盟,明日事遂,他見你無力持有地位,可能就會反口毀約甚至背後一刀。罕之與全義‘誓同永休戚’,結果一見全義軟弱,動輒輕淩。我們若沒實力,也彆怪吾思被疏落,在極當不上太子。”

“不意皇帝也與凡人一樣勢利眼,藏得深而已。”李妙微當即譏笑:“父王還受詔麼。”

李克用躊躇不答。

接了,就又欠了恩情,要還的。讓他恩將仇報就同指望李茂貞、朱溫之輩知恩圖報荒唐可笑。就又被打上一層忠臣烙印,日漸不得自由。

理智告訴他跟著女婿一條路走到黑、當真忠臣是最好選擇。

不然怎樣?

豬兒進爵雲中子,軍府不知多少人眼紅。存孝得授鄧州防禦使,被嗣源、嗣昭幾個當口頭禪。幾次勤王回來的部隊,時常有人嘀咕入朝好。人心在變化,至少沙陀籍軍士如此。這是吾思嫁給皇帝之後不可避免的,皇帝成了婚戚,沙陀三部對他油然而生親近感。

其次,朝廷在一口一口恢複元氣,現在不靠他都能和朱溫打得有來有回,對諸侯的影響力、控製力也在與日俱增。河北,打一個跳出來一群,成德還抱了女婿的大腿,也不好搞。

總之,爭霸、開拓變難了。

繼續兼並的結果隻會是某天被忍無可忍的女婿歸類巢朱。

最關鍵的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各種暗疾怪病,越來越不支持他當牛馬。

何止他。

前涇原節度使張鈞惡病已薨。王重盈被弑殺前好幾年就臥床不起。拓跋思恭這會也纏綿病榻。聖人才二十八,白發把樞密使、洛姬數得無聲落淚。

要讓那些眼高於頂的殺材追隨,要坐穩屁股,代價太大了。

但他們還算好的。

李克用十五歲下徐州討龐勳就開始衝鋒陷陣。當上大同軍衙將後又多次出征,那時還不滿二十。

段文楚之亂。暴雪強攻遮虜平,奇襲岢嵐軍,洪穀死戰曹翔、李俊,遊擊忻、代,流亡韃靼。

之後,石堤穀敗黃鄴,良田陂敗尚讓,東渭橋追巢,望春宮敗林言。澤潞平方立。太康敗尚讓,開封敗黃鄴,封丘敗黃巢。沙苑戰朱玫、李昌符。黃花堆,天長鎮……

二十多年打了多少仗都記不清了,隻依稀記得身上陸陸續續拔出來的箭頭有兩百多個。

河東節度使,說當就當麼?

而且,外孫都喊娘了!

賢妃幾次在家信中邀他入朝看外孫讓外舅的爭霸鬥誌頹了許多。

但李克用還是頗為不願。

因為受過傷,對聖人有猜忌。

野心未死,有太多放不下。而且他並不認為有什麼問題,這年代,特彆是他這種處於食物鏈頂端的武夫,說沒想法,純騙鬼。他想兼並河北,想當諸侯王。想永遠自由自在,高唱敕勒歌,不被任何人約束。坐擁河東,不拚一把,念頭不通達。

人生能有幾回搏?今生不搏何時搏?

但對憲、穆、文、懿列聖的負罪感又克服不了,害怕連累家人、部落、被悠悠眾口唾棄、女婿的人情沒還、祖宗遺訓不能不顧、造反非願……種

種心理負擔也在糾纏。

真的是痛苦!

道理都懂,抉擇、執行如何這麼難?

唉,知行難一是凡人啊。

“三郎?”李克用看向捧著臉望河的李存勖。

一旁小姨子見機快,看李克用表情折磨,把袖一展,用一種煞有其事的語氣猜道:“大姐我最熟知不過,素不假顏色。歲來儘在信裡說好聽的,料已被聖人迷昏了頭,胳膊肘全拐給了丈夫。我輩又沒接觸過,誰知其人如何!父王裁斷不專,都是因為對聖人不夠了解。讓兒與亞子客行長安些時日吧。長則三月,短則一旬。順帶給將士們賺一批糧食、財貨回來。哼,姐夫總不可能讓我空手走。”

“啪!”李克用也不說話,笑眯眯地,和李妙微擊了個掌。

李妙微站起身,捉住李亞子的肩膀和弟弟比了比個頭,略帶失望的搖頭:“好個小矮子…算了,我帶廷嫣。”

“二姐!”

李克用彆過頭站起來,略駝著背,像種樹的郭橐駝,沉默的走了。

姐弟倆停止了打鬨,麻利地一左一右跟上,李亞子剛想攙扶,被一腳踢開:“老子還沒到走不動路。”

“蠢漢!”李妙微罵了一聲,把李亞子揪到身後。

李亞子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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