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大日虛懸,離浮世渺遠,於是愈顯得熱烈而遼闊。
近地裡,是連綿群山,是蒼翠蔥鬱,是深春時節最為微妙的濕漉漉,因是,這莽莽群山裡,除去那些嶙峋的山石,楚維陽踏在腳下的,便隻有那些鬆軟而泥濘的腐土。
脫去了麻袍,楚維陽不知從哪裡尋來了件深青色道袍披在身上,這袍子寬大,任是楚維陽多裹了幾下,仍舊是鬆鬆垮垮。
可年輕人心裡痛快!
丟了那件麻袍,他像是丟掉了過往那層鬼蜮陰物的外殼一樣。
楚維陽的腰間,同樣掛著一柄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長劍,劍大約是凡鐵鑄就,但楚維陽試過,銳利非常。
劍柄與劍鞘上,不見寶石鑲嵌,不見金絲編織紋路,隻原原本本應該有的模樣,顯得很是質樸。
這柄劍是楚維陽從碎石堆中撿來的,不同於馬管事的長鞭,鎮魔窟所在本是劍宗駐地,那麼駐守此地的修士多以劍為器,便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有了這柄銳利的長劍,至少楚維陽便有了護身的武器。
再然後,年輕人一手提著個嬰兒大小的包袱,包袱裡的東西,大多是從馬管事的房間裡搜刮來的——
一件預備換洗的衣裳。
幾塊行走俗世的金銀。
幾本似是乾元劍宗傳來下來的道書經文。
最後,則是楚維陽背後背起來的籮筐。
籮筐裡,是早已經因為重傷而再度昏厥過去的馬管事,他大半個身子在巨石的碾壓下早已經爛的不成樣子了,楚維陽隻能這樣帶著馬管事離開。
偌大的鎮魔窟被一場鬥法波及,兀自剩了滿地的斷壁殘垣,好好地金鐵礦脈也在地龍翻滾的撕裂間潰散儘了煞炁,成了廢礦,森森鬼蜮之中,沒了人氣兒,也沒了鬼氣兒。
至於那兩個以道音作雷聲的強大修士,楚維陽不知曉他們那場鬥法到底是怎麼樣收場的。
誰贏了?不知道。
誰死了?不知道。
唯恐兩人隻是殺得興起,一時偏了道場所在,又或者是乾元劍宗得了訊息,要派人來鎮魔窟收拾殘局。
所以楚維陽在原地裡隻是簡單的搜尋了片刻,收攏了些趁手的物件,便背著籮筐,朝著南方的蔥鬱群山,一頭闖了進去。
早晨時曾聽得煌煌道音,隱約間,那清冷的女聲,似是從北麵的方向傳來的。
逆行奔逃而去,總該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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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大日高懸,離著浮世似近了些,連蒼翠蔥鬱的林木都無法阻擋那漸漸濃烈起來的熱浪。
這一路昏昏沉沉,楚維陽也不知往南走了多久,這會兒將籮筐頓在地上,更是不堪的劇烈喘著粗氣。
這本不該是一個有修為在身的人應該有的表現。
哪怕是曾被困在鎮魔窟中,這也不是一個修行《五臟食氣精訣》的修士該有的表現。
可楚維陽隻覺得四肢百骸中,那原本該流淌著澎湃氣血的經絡之間,竟像是被黏稠的鉛汞死死地堵住了一般。
他並不是一個有著完備傳承與渾厚經驗的修士。
隻是直覺告訴楚維陽,自己的狀態,似乎和之前讓自己昏迷的煞炁噴湧有關。
怔怔的低頭看著被踩的有些泥濘的地麵,這會兒烈日照耀,不過是喘了幾下,楚維陽的渾身上下就直冒虛汗。
這樣的虛弱與空乏讓楚維陽有些不安。
他不敢再繼續往前走,唯恐自己一個踉蹌,就這樣死在山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