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以玉髓河橫貫而分,在楚維陽的記憶之中,玉髓河往南,漫山遍野就都是散修與魔門修士縱橫的地盤。
出得了莽莽群山,仔細思量著自己模糊的記憶,楚維陽發覺已經離著玉髓河不遠了。
倏忽間飄零數載,竟教人有了恍如隔世,兼具物是人非之感。
愈是這樣喟歎著,楚維陽便越是想要往河源坊市去一趟,猶記得當年在盤王元宗初涉道法修行的時候,也曾經被張老七和吳二帶著去過幾趟河源坊市。
倘若一切沒有太大的變化,那麼楚維陽或許還能尋到河源坊市。
至少,馬管事方才所言語的地方,楚維陽是斷然不會去的。
天曉得,那個坊市裡有沒有熟識馬管事的人,甚至是性命相托的朋友!
這一路走來,馬管事除卻傳授劍法,愈發沉默起來,如今主動開口,事出反常必有妖,讓楚維陽不得不去警惕。
因此緣故,那麼繞一些路,能穩妥些總是更好的選擇。
而籮筐裡,馬管事無奈的揉捏著脖頸,一直揉搓到掉了層泥,又把乾淨的皮膚搓得通紅,馬管事才緩緩地放下手來。
中年人深邃的目光陷入長久的沉吟之中,他似乎在丈量過去,又似乎在探索前路,不時,有痛恨與懊悔的複雜情緒,交替的在馬管事略顯僵硬的臉龐上浮現。
偶然間,那猙獰的恨意之中,似乎有著某種劍氣醞釀,但幾度之間,馬管事像是想到了甚麼教自己恐懼的事情,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兢之後,那道殺意也隨之而泄去。
深邃的目光漸漸空洞起來,直至這一刻,馬管事才有了幾分認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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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源坊市。
遠處,是巍巍高山頂著厚厚的雪蓋直入雲霄,開闊的平原上,放眼望去,隱約可見稀疏的水網自高山流淌而下,自穀地中漸次彙聚,成為玉髓河的源頭。
河源之名,因此而得。
據說越過這座高山,再往西去很遠的地方,是妖族肆虐的古老森林,再過去那片樹海,則是一方更為遼闊鼎盛的天地。
隻是傳出這樣說法來的人,似乎誰也沒有見過,曾經越過這座高山西去的人,似乎誰也沒有再回來過。
楚維陽雖然還年輕,但前世今生的磋磨,已經過了向往山外生活的年紀,隻是這大河南北,隻是艱難的活著,便已經是十分不易的事情。
懷著這樣的感慨,楚維陽一手提長劍,一手握在劍柄上,冷著一張臉,走入了山陰處的河源坊市中。
這裡離著南方已經很近,離著北麵諸玄宗山門又太遠,往來的大都是魔門弟子與心狠手辣的散修。
若想求得此行安穩,楚維陽須得展露出同是魔門的氣質來。
好在,楚維陽這般神情,病中帶狠,冷上加癲的模樣,再加上一身濃鬱的血汙腥氣,已經足夠勸退許多人。
平坦的山陰穀地之中,簷牙交錯,宮閣林立,而在這其中,一道又一道鬼魅的身影,就這樣若隱若現在每一個隱蔽的角落中,用似乎同樣冰冷的目光,審視的看著從山外一路直行而來的楚維陽。
坊市中,隱約還能看到記憶之中的模樣,但細微處,已然十分陌生起來。
平穩的腳步未曾停止,楚維陽隻站在坊市中央,簡單的掃過一眼,旋即便將目光落在一處鋪子上。
鋪子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回春閣”三個大字,牌匾的一邊,又篆刻下一行細小的字跡——“奉丹宗河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