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連綿轟隆的聲音,幾若是雷霆炸響一樣,環繞在層疊巨浪湧成的“連綿群山”之間。
遠遠地隔著“群山”朝著更遠處眺望而去,那轟隆雷音的源頭,那視野的儘頭,海與天的連接處,一道深邃而純粹的幽暗將天地割裂開來。
海眼漩渦。
仿若是天地無儘威能的顯照,在這磅礴的天象麵前,在四麵八方湧來的靈炁交錯成的洶湧風暴裡麵,即便是身為金丹大修士的宋清溪,臉色都變得慘白起來。
她似是氣息有些不暢,再仔細看去,原本平整的宮裝也被水汽打濕,又在狂風裡獵獵作響,最後緊緊地貼在她整個人的身上,承托出浮凸的身軀,教人一眼就能看到她因為喘息而劇烈起伏的胸膛。
狂風之中,劍氣長河的黯淡靈光在她的身周若隱若現,原本渾厚的無量神華,也隻在她的腦後懸照出朦朧模糊的光暈,再自看去時,連她捏在手中的劍形翠釵上麵,都有了一道深邃的裂痕,不時間有黑氣蒸騰,從中散逸出來。
這會兒,宋清溪那冷清的臉上稍稍有些驚惶神色,她不時間回首朝著身後望去。
果不其然,隻是倏忽間,忽然一道靈光由遠及近的砸落在半懸空,明光兜轉之間,一個將身形都隱沒在帷帽垂落的厚重紗衣裡的女人,正淩空而立,顯照的瞬間便將氣機鎖定在了宋清溪的身上。
緊接著,又是一道劍光劃過,再看去時,卻是丁酉年顯照身形,這會兒,鎮魔窟長老不見了早先的狼狽,陰翳的眼神之中滿是對於宋清溪的猙獰恨意。
瞧見了那女人的身形,宋清溪忽地像是放棄了掙紮一樣,臉上的驚惶神色陡然間消減了去,複又隻剩下了冷清神色。
“你……”
剛開口準備說些甚麼,話音還未落下,便被那女子打斷。
分明是轟隆雷聲連綿震響的地方,可那女人從帷帽下傳出的慵懶聲音,卻真切的回響在這方天地間,似是風雨不能侵之,似是雷霆不能動之。
“宋清溪,你還是少說兩句廢話好了!你們劍宗九成的人出來行走,都是那不可理喻,一句話就要出劍分生死的瘋子;
剩下那一成,就是你們截雲一脈的傻子,分明是劍修,多少年了卻一張嘴就是因果因果的,離了這倆字兒能死是怎麼著?
沒想到會有今天罷?當年我那二弟子,不就是撞見伱法身,被你一劍殺了麼?你們不是懂因果麼?這因果怎麼算?
今日,你這道法身,你這柄本命法寶,就儘都留在這兒罷!”
話音落下時,那女人的朦朧身形,幾乎是霎時間散在了狂風裡,再看去的時候,隻有鋪天蓋地的煞炁裹著九天月華,呼嘯著席卷向宋清溪。
與此同時,那慵懶的聲音幾若是雷霆一樣,也炸響在了丁酉年的耳邊。
“姑奶奶為了痛快來的這兒,可你也彆想把百花樓拖下水!識相的,趕緊滾!否則斬了她的法身,我便親自收拾你的性命!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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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朦朧,直上九天正中。
這會兒,仍舊是端坐在舟頭。
沒去再思量著青銅碎片的事兒,原地裡,楚維陽已經開始烹煮起第二鍋魚羹了。
眼見得丹香味道一息勝過一息,不一會兒就抵至了火候的巔峰,原地裡,楚維陽也不抬手,隻是輕輕地一張口,隨即,那翠玉火與烏光水一裹,水火盤旋之間,就裹著魚羹,化作一道流光飛入楚維陽的口中。
幾乎是閃瞬間,隨著楚維陽的吞咽,巫湯化作熾熱的烈火,直從中脈墜入胃囊丹鼎之中。
蒸騰的靈炁與藥力在鼎中水火磨盤的淬煉下,仍舊蒸騰而起。
罕有的,楚維陽煞白的臉色,竟有了幾分紅潤,那短暫的飽腹感中,楚維陽微微眯著眼睛,似是陷入了微醺的陶醉裡。
正當楚維陽沉浸在其中,仔細體悟的時候。
忽地,楚維陽的臉色一變,猛地睜開眼睛。
年輕人沉鬱的眼神朝著不遠處的空處看去的時候,幾道呼嘯的聲音幾乎同時從略顯平靜的海麵下傳出,清澈的月華映照下,數道烏光水幾乎化作利劍一般刺去!
唰——!
幾道烏光還未那空處交彙。
下一瞬間,一道碧藍靈光兜轉著,便從海麵下衝出,等楚維陽再看去的時候,卻是一清瘦的道人腳踏在海麵上,迎著楚維陽的目光,隻是訕訕一笑。
可原地裡,楚維陽的臉上卻毫無笑意,更相反,隨著這清瘦道人的身形顯照,楚維陽沉鬱的臉色愈顯陰翳,空洞的目光一動不動,幾乎有克製不住的殺機要湧現出來。
與此同時,那海麵下的呼嘯聲戛然而止,幾道烏光散在水中,不見了去向,卻也未被楚維陽收起。
外海中,有人的地方便有凶險,若想免去些麻煩,便隻能擺出這樣的凶戾表情來。
如是,接連數息的沉默與對視,楚維陽喑啞的聲音方才響起。
“我不打招呼,你這是沒想著出來?”
話音落下時,那人臉上的笑容更是尷尬,一時間,連腰都半彎下來。
隻是楚維陽瞧的真切,自始至終,這人都這樣平靜的踏在海麵上,任由波瀾湧動,卻不曾變化分毫。
“是貧道之過,是貧道之過!瞧見道友在這兒打熬水火,手法端是精妙,一時間瞧的入了神,竟犯了大忌諱,不過道友無須多慮,關乎道友修行,貧道可以賭咒宣誓,定然不外泄絲毫!
哦,對了,我觀道友妙法,水火兩相之中,有妖獸血煞氣機,這樣的法門,我隻聽聞一處有過,不知道友可是庭昌山門人?為了賠罪,我這兒另有一樁機緣,想要送給道友!”
聞聽此言,楚維陽端坐在原地,仍舊是不動聲色,隻是抬眼看去的時候,楚維陽的眼波深處,水火兩相的靈光兜轉而過。
平靜的海麵上,遂響起了年輕人喑啞的聲音。
“我不是庭昌山門人,我是東山淳於家修士,名喚淳於典,這位道友,可以細說機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