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的很好啊!”
又快又好?
周燕如有些不信邪的接過陳健功手中的稿子,看的比他還仔細,就差沒把眼睛杵進信紙裡了。
今天是周日,燕園裡到處是充滿活力的身影和他們青春洋溢的呼喊聲。
可在三角地的長椅周圍,這片小小的空間裡,寂靜的隻有林朝陽下筆的沙沙聲。
周燕如將信紙輕輕放回長椅上,用筆帽壓上,對陳健功招了招手,兩人走到離林朝陽不遠的地方,確保不會影響他。
沉默了好一會兒,陳健功問道:“周老師,朝陽這個應該就算是‘才思敏捷’吧?”
周燕如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看著林朝陽背影,突然說起了無關的話。
“《燕京文藝》剛創刊那陣兒,人手少,可用的稿件也不多,那時真是慘淡經營。每到快發稿的時候,就像窮人家過年一樣,一點抓撓都沒有。
有時候逼急了,編委們就說:‘實在沒有像樣的東西,老趙,你來一篇吧’。
老趙從來不推諉,他說反正給稿費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每回他都是喝一點小酒,吃一碗餛飩,在紙上畫一些符號,再畫幾條縱橫交錯的線,然後筆不停揮,一氣嗬成,便是一篇傑作。”
在周燕如自顧自話的時候陳健功沒出聲,聽的饒有興致,他對《燕京文藝》還算了解,知道周燕如口中的“老趙”乃是小說家、山藥蛋派創始人趙樹理先生。
他當年也是《燕京文藝》的編輯,老舍先生去世之後他還負責過《燕京文藝》。
“《登記》當年就是這樣趕出來的。”
周燕如說到這裡,看向正蹲在長椅旁奮筆疾書的林朝陽,“凡才氣過人之輩,多是能脫口成章。不提曹植七步成詩,如老趙那般,杯酒之間揮就一部傑作的作家已經是世上少有。朝陽啊……”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
林朝陽的情況她不好判斷,她不敢說林朝陽的才思可以比肩趙樹理,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是有這個潛力的,畢竟是個隻有二十歲的年輕人,文字經曆又不多。
周燕如的話沒說完,但陳健功卻聽出了她對林朝陽的讚歎與欣賞。
他也是寫小說的,完全理解周燕如的感受。他在創作時,為了某句話可能一憋就是幾個小時,一篇文章翻來覆去的寫,幾天的功夫可能也就寫了千八百字,橫看豎看都不滿意。
拿自己的情況跟林朝陽稍微一對比,便知道他的可怕之處,往往天賦不經意之間的閃光,就是天塹一般的差距。
而且改稿不比寫稿,寫稿是思維流淌的過程,恰如汪洋肆意。可改稿卻好像是八股文章,要在一定之規內發揮你的才華,並且還要跳出自己的固有思維。
《牧馬人》的稿子在他看來已然十分出色,周燕如還是挑了不少毛病,最可怕的是林朝陽改起來也是率爾操觚,毫無滯澀。
陳健功佩服的同時又不由得有些汗顏,之前自己還想給林朝陽指點指點來著。
一個小時匆匆而過,林朝陽站起身,跺了跺已經快蹲麻的腳,擰上鋼筆筆帽插回兜,將稿子整理一番。
“老周,你快瞅瞅,改的行不行?”
周燕如默默將修改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改的很好。”
“那就妥了。”林朝陽說著這話,人已經跑了出去,“先不說了,有事再溝通。”
周燕如手裡捏著稿子,問陳健功:“他那麼火急火燎的乾什麼?”
“您不知道,朝陽這人啊,特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