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沈叢文(2 / 2)

文豪1978 坐望敬亭 7679 字 3個月前

他與林朝陽講了一會兒,忽然又說道:“昨天我去見叢文先生,還說起你了。”

汪曾琪口中的“叢文先生”自然是沈叢文,當年汪曾琪在西南聯大念書時,文學課正是由沈叢文教的,兩人這麼多年一直未曾斷了聯係,師生關係甚好。

“說起我什麼?”

“他看了《燕京文學》發表的那篇《沈叢文的創作特色》,說你對他的作品研究的很透徹,比那些學究強。”

林朝陽笑著說道:“那是我的榮幸!”

“我還對他說,你曆來對他推崇備至。他聽了很高興,說有機會要認識認識你。”

“這事得依靠你了,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帶我去拜訪拜訪他老人家。”

汪曾琪朗聲道:“沒問題,你哪天有空咱們就去一趟。”

“那就周日。”

“好,就這麼說定了。”

回到家中,陶玉書聽說林朝陽周日要去拜會沈叢文,也吵著要去。

到了周日,夫妻倆提著禮物,會上汪曾琪,來到了位於前門東大街的社科院宿舍。

這棟宿舍樓是六十年代所建,半新不舊,沈叢文家位於五樓。

宿舍樓沒有電梯,隻能走樓梯,陶玉書懷孕三個月,已經開始顯懷,走到樓上有些氣喘。

敲響房門,給三人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她滿頭銀發,一絲不亂,麵容雖蒼老,但隱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老婦人一見到汪曾琪,笑的很和善,“曾琪來了!”

“師母!”

汪曾琪向老婦人問了聲好,又將身後的林朝陽夫妻倆介紹給對方。

“你們好啊,快請進!”

聽著汪曾琪與老婦人的對話,林朝陽兩人便知道眼前這位老婦人就是沈叢文先生的愛人張兆荷,他們夫妻之間的愛情頗具傳奇色彩。

當年沈叢文在中國公學任教,對還是女學生的張兆荷一見鐘情,而後死纏爛打,窮追不舍,可張兆荷卻對沈叢文不假顏色。

中國公學當時的校長是胡適,本著玉成一對佳偶想法,想幫沈叢文向張兆荷說媒。

不想還沒等他行動,張兆荷就拿著沈叢文寫給她的情書找到了身為校長的胡適,希望胡適能奉勸沈叢文死了這條心。

可令張兆荷沒有想到的是,胡適看完了情書,不僅沒有去訓斥沈叢文,還笑嘻嘻的誇獎起沈叢文對她的用情至深。

氣得張兆荷以為兩人是一丘之貉,好在最後張兆荷還是被沈叢文的才華和誠意所打動,最後兩人終成眷屬。

張兆荷將三人讓進了屋子,見林朝陽夫妻倆還提著禮物,十分客氣的謙讓了一番,才收了下來。

這時林朝陽夫妻倆才有時間與沈叢文打招呼,老先生如今年過八十,已是垂垂老矣,額頭飽滿而寬大,若不是戴了副眼鏡,倒是與陶父有幾分神似。

“請坐,請坐!”

沈叢文家所住的宿舍是如今很典型的公寓樓,與陶家所住的朗潤湖公寓有幾分相似,隻是麵積還要更小。

閒談兩句,沈叢文才說起來,這套房子還是大前年社科院分給他的,一共三十六個平方,是戶沒有客廳的小三居室。

在此之前,他們夫妻的住房條件要比現在還簡陋。

後世人提起沈叢文,推崇者眾多,幾可與“魯郭茅巴老曹”相提並論,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沈叢文後半生所遭受的不公正對待。

沈叢文一生經曆傳奇,他出生於湘西。14歲時參加了當地武裝部隊,這支部隊成分龐雜,因此也就有了後世文壇所傳的“沈叢文年輕時當過土匪”的傳聞。

他因為字寫得好,在部隊裡被提拔成了司書,遇到了在日本留過學的文姓秘書,跟著對方讀了不少書,逐漸明了事理。

後來部隊戰敗,沈叢文被遣散回家,他又投奔親戚,跟著學了不少作詩、寫字、刻圖章的本事。

1924年,沈叢文決定到燕京去考大學,闖蕩一番。

可他之前並沒有受過西式教育,在燕京大學圖書館裡苦讀半年,入學考試不僅考了個零蛋,還搭上了兩塊錢報名費。

於是他隻能到燕大旁聽,求學夢碎,他又開始寫作,一開始投稿四處被拒,最落魄時曾給鬱達夫寫信求助。

當時文壇有一種風氣,很多成名的作家都喜歡提攜後輩,鬱達夫文聲在外。

見了沈叢文後,鬱達夫有感於他的遭遇,還特地寫了一篇文章《給一個文學青年的公開狀》,借沈叢文的遭遇抨擊社會上的種種不合理。

而後,沈叢文的文章陸續發表,慢慢功成名就。

抗戰期間,他屢次為參加抗戰活動的朋友幫忙,為身陷囹圄的朋友發聲。

抗戰勝利後,他回到北平出任燕大文學係教授,卻在這個時候因為早年寫評論得罪了不少人而飽受批評。

建國後,他轉入曆史博物館從事文物研究工作,卻幾次遭遇政治風暴,境遇艱難,前半生所創作的絕大多數文章和他的名聲也因為政治問題而被長期壓製,幾十年不曾出版。

甚至在五六十年代上學的學生,幾乎沒怎麼學習和閱讀過他的作品。

然而就在幾乎同一時間,遠在萬裡之外的耶魯大學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卻有一章是用來專門討論他的,還把他與葉芝、福克納相提並論。

嗡嗡嗡結束後,沈叢文的境遇終於逐漸好轉起來,這兩年文學界對他的關注越來越多,已經有一幫人開始為他搖旗呐喊,林朝陽便是其中喊的最凶的那一個。

前幾天《燕京文學》將林朝陽在給燕京文學講習所學員們上課時所講的內容整理出來,發表在雜誌上。

這樣的講義文章在讀者群體肯定是造不成什麼反響的,但卻引起了不少文學界人士的注意。

這其中也包括了沈叢文本人,恰好那天汪曾琪前來探望他,汪曾琪說起林朝陽對他的推崇,讓老同誌很是高興。

“知音難求!”沈叢文當時感歎了一句,包含的卻是他半生的苦楚與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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