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江心中的憤怒和獸性被徹底點燃,他伺機用同一把刀殺死了廚子,為母親報了仇,然後活了下來。
講到這裡,杜三江笑著問作家,你願意相信哪個故事呢?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葉兆岩看完小說之後意猶未儘,後一個故事小說裡並沒有展開,僅僅是花了幾千字來描述。
在這個故事裡,杜三江看似將真相講了出來,可實際上還有一些讓人費解的地方了。
因為他總感覺故事未竟,心裡有些疑惑沒有解開。
當他的眼睛在小說最後一頁的幾行字上直愣愣的盯了一會兒之後,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果說杜三江將人比喻成了動物,美化了自己的記憶,那麼事情的真相真是如第二個故事所講的那樣嗎?
他的腦海中不斷的推演著杜三江口中的兩個故事,支離破碎的信息被不斷的拚湊出來,他似乎也距離故事的真相越來越近。
猛地一下,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明悟來。
如果按照杜三江的說法,鬣狗就是凶惡的廚子,受傷的斑馬就是受傷的水手,母親是黑猩猩,那麼杜三江就是那頭孟加拉虎。
四人漂流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為了果腹,廚子先把目標對準了受傷的水手,然後又殺害了杜三江的母親。
杜三江為母親報仇,又殺害了廚子。
一番自相殘殺後,船上隻剩下杜三江一人,杜三江就是那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老虎。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在杜三江敘述的第一個故事中,他為什麼可以平安的跟老虎相處的277天,因為那頭老虎就是他自己,代表的是他心中的惡念,是人性最深處的黑暗。
上岸後,老虎鑽入叢林消失不見,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說明了這個問題。
葉兆岩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母親是被廚子殺害的,當母親死後,以廚子的性格,他連水手的殘肢都不肯放過,怎麼可能會把母親的屍體扔到海裡呢?
所以,杜三江在這件事上撒了謊。
葉兆岩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的心沉了下去。
在沒有食物的絕境中,那些屍體去了哪裡?
理智告訴葉兆岩,釋放出內心獸性的杜三江會做出和廚子同樣的事。
否則他也不可能活到最後上岸,也許在漂流時就已經餓死了。
所以,那些屍體最後去了哪裡,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裡,葉兆岩感覺到胸膛中血氣翻湧,情感上難以接受。
他越想越覺得可怕,越想越對人性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絕望。
同時腹內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陣強烈的惡心感,竟一下子乾嘔了起來,他用手扶著牆,劇烈的生理反應讓他難以抑製的咳嘔。
淚水濕潤了眼眶,口涎順著張大了的嘴巴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難受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淚痕,那既不是感動,也不是憐憫,而是嘔吐的生理反應帶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視線聚焦在雜誌上。
倔強的繼續分析著,那麼杜三江和老虎所看到並停靠的那座人型島嶼,應該就是他內心裡母親的化身。
島上無處不在的樹木根莖和藤蔓代表了人的經脈和血管,島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狐?。
葉兆岩想起了小說中對於這些狐?的描述,說它們從遠處望過去是蠕動的白花花的一片,他的腦海裡飄過了寄生在腐肉上的蛆蟲形象。
島上的果實裡包裹著牙齒,就像被胃液消化後的殘餘。
葉兆岩明白,這座人型島嶼也是杜三江對殘酷的真實記憶虛構美化以後的幻想,是母親的血肉滋養了他的生命。
他逐漸的梳理出了小說中那隱藏的第三個故事,也明白了林朝陽為什麼在簡略的講完了第二個故事後便停住了筆。
因為這最後的故事實在是太過殘忍了,在這個故事中人性已經蕩然無存,隻有赤裸裸的獸性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上肆無忌憚的咆哮著。
心中的震撼久久難以平複,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葉兆岩渾身發冷,他以手掩卷。
過了幾秒,又將雜誌拿起來,放到了更遠的地方。
回到床邊,他的眼神卻仍忍不住向雜誌的方向望過去,心有餘悸。
短時間內,他應該是不會再讀這本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