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來燕京一趟,要是不著急回家,也可以在這邊玩幾天,等二十七八再走,趕在過年之前回去。”
說到這裡,陶玉書壓低了聲音補充了一句,“這幾天給你算補助。”
然後她的聲音恢複如常,問於華:“你是怎麼想的?”
於華才二十多歲,婚都沒結呢,正是愛玩的年紀,更何況陶玉書剛才還偷偷對他說留在燕京玩也有補助,這麼好的事上哪兒去找啊?
他忙不迭的說:“那我再在燕京玩幾天。”
陶玉書笑了起來,讓於華有些不好意思,她說道:“那好。我讓人給你定二十七的火車票,這幾天你就在樓上繼續住著。”
“謝謝陶老師!”於華感激道。
他越發覺得能遇上陶老師這樣的編輯,簡直是他的造化。
陶玉書又說道:“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一個人在燕京孤零零的。等白天玩夠了,晚飯就到我們家去吃吧。”
陶玉書的邀請讓於華心中再次感受到溫暖和被重視,陶老師真是天底下第一號的好編輯。
翌日傍晚,於華提著禮物一路打聽著來到小六部口胡同,敲門等了能有一分鐘,院門才從裡麵打開。
給於華開門的是一位長相有幾分酷似陶老師的女青年,“你就是於華吧?”
“您好,我是於華。”
“甭客氣,進來吧!”
陶玉墨將於華引到院內,一路過影壁、垂花門、抄手遊廊來到中院,於華不禁咋舌,這院子也太大了點吧?
他是一路沿著長安街過來的,一想到這四合院斜對麵三四百米就是天安門這樣的地方,於華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幾分仰望來。
“於華來啦!”
於華走到院當中,就見陶玉書抱著孩子出來歡迎他,他連忙上前問了聲好。
陶玉書又給他介紹了陶玉墨,然後請他進了屋。
“今天都去哪玩了?”
“早上去天安門看升旗了,然後又去了故宮,看了一天。”
“你這是在外麵跑了一天啊,趕緊喝點茶暖暖身子吧。”
坐下聊了幾句,於華心中好奇,一直沒見到林朝陽出來。
那天在編輯部隻是匆匆打了個招呼,當時於華也沒有仔細端詳,連林朝陽長什麼樣子都沒什麼印象了。
聊了一陣,陶玉墨來叫吃飯,陶玉書帶著於華往廂房去,於華這才發現原來今天是林朝陽掌勺。
這會兒他已經準備好了食材,正在摘圍裙,見於華進來,他笑容滿臉的跟於華打了個招呼。
“林老師好!”
林朝陽擺了擺手,“彆叫老師,咱們也沒差幾歲,叫我名字就行。”
於華不敢直呼林朝陽的名字,便換了個稱呼,“那我叫您朝陽老師。”
林朝陽笑著搖搖頭,“行了行了,彆糾結稱呼了,快坐吧!”
今天是小年夜,林朝陽家的晚餐不是一般的菜肴,而是在桌上擺了個臉盆大小的銅火鍋,旁邊還擺著一盤盤已經切好的肉,肉色鮮紅中夾雜白絲,看起來應該是羊肉。
“於華喝點什麼?飲料還是酒?”林朝陽問。
“我喝什麼都行。”
“那就喝啤酒吧。”
晚餐開始,於華略顯得有些拘謹,今天在場就他一個外人。
“彆拘謹,就當自己家一樣。”
林朝陽見於華實在拘謹,便找了個話題,問道:“於華是第一次吃涮羊肉吧?”
“是。”
“說起來,這涮肉的吃法你們江浙一帶吃的可比我們北方早多了。”
於華好奇的看著林朝陽,等待他的高論。
“南宋時有個林洪寫了本《山家清供》,是專門記錄清雅飲食的筆記,其中就有一則記他冬日到武夷山拜師,在雪天得一兔子。
他師父告訴他,山間隻能將兔肉薄批,用酒、醬、椒醃過後,以風爐坐上水,等水沸騰後,一人一雙筷子,夾肉入湯,擺熟,以各自愛好蘸不同的汁。
他評論這種吃法不僅簡便,且‘有團圓暖熱之樂’。
之後五六年,他去臨安的楊泳齋家拜訪也見到了這種吃法,這楊泳齋是個詩人,還專門為此作詩:
浪湧晴江雪,風翻照晚霞。
江雪、浪湧都在鍋裡,晚霞則是肉片,林洪由此給這吃法起了個詩意的名字,叫‘播霞供’,並說明,不光是兔肉,豬羊牛肉皆可。
所以說啊,這涮肉你們南方吃的可比我們北方早多了。”
於華見林朝陽信手拈來一般講了個典故,心中不禁佩服林朝陽的博學多才。
這時林朝陽又說道:“吃涮肉,最好還得是風雪天。白雪奪目,銀裝素裹,飛花散漫交錯、徘徊委積中,你再看這炭火,就彆具意境。
肉之紅、菜之綠,風、雪、浪、霞,詩意盎然。”
於華不由得沉浸在林朝陽描繪的畫麵之中,竟然真就從一頓涮羊肉上體會到了無儘的詩意來。
他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美食的學問!什麼叫文人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