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可這些人偏要去曲解,他總不可能不停的去為這種事去辯解。
李拓又歎氣道:“這些人啊,是換著角度來給我們添堵。朝陽,要不你再寫一篇文章駁斥一下他們這些言論?”
聽著他的話,林朝陽心中確實產生了這樣一股衝動。
可冷靜下來他又想到,這世界上恐怕沒有什麼比改變他人想法更難的事了,他就算是文章寫的如何花團錦簇,恐怕也達不到理想中的效果。
於是他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算了,讓他們吵去吧,等吵累了,也就好了。”
李拓不禁有些失望,“我還指望著你給我們扛大旗呢!”
“我看你是包藏禍心,想把我架在火上烤。”林朝陽揶揄了他一句。
李拓委屈的反駁道:“我這怎麼能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呢?你本來就在火上。”
林朝陽頓時無言以對,李拓這話說的真沒錯,誰讓尋根文學是他提出來的呢?
“朝陽,你總歸還是應該發表一點意見的,畢竟你可是尋根文學的領頭人啊!”李拓殷殷期待的說道。
林朝陽沉吟了好一會兒,然後拿出一張稿紙,用鋼筆在上麵寫下了遒勁有力的一行字。
“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李拓的眼神落在紙上,口中輕輕念出這一行字,不斷的咀嚼,神色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神越來越亮,表情也越來越興奮。
“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妙啊!太妙了!這句話太妙了!
此句真有佛家謁語之妙,短短十個字,看似簡潔、通俗易懂,卻傳遞出了至理。”
李拓激動的將稿紙捧在手裡,越看越欣喜,這句話可以說是為尋根文學立下了理論根基啊!
高興了半天,李拓才問道:“朝陽,這話我看著眼熟,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魯迅,《且介亭雜文集》。”林朝陽言簡意賅的回答。
李拓一拍腦袋,“哎呦!這我都沒想起來。”
你是沒想起來嗎?你是沒看過吧?
李拓又對林朝陽說道:“你這句話想的好,就以這句話為核心論據,寫篇文章好好讓那些人看看!”
林朝陽卻搖搖頭,“該說的都在這句話裡了,那些反對的人除了看不明白的,就是存心唱反調,扣帽子,你寫的再多,也是廢話。”
聽著林朝陽的話,李拓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思忖了一下,對林朝陽要求道:“那你再給我寫一遍,這回用毛筆寫,寫大字。”
“乾嘛?你還要貼大字報啊?”林朝陽調侃道。
“貼什麼大字報啊,等回頭你就知道了。”
李拓跟林朝陽賣了個關子,催著他寫好了字,高高興興的拿著這幅字離開了。
幾天之後,燕京文學界突然傳出了一則小道消息。
據傳聞說,李拓糾集了一幫人抱著一幅裱好的大字送到了燕京日報社,字的內容隻有十個字: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這離譜的操作直接把燕京日報社給弄傻了,一開始大家誰也沒弄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直到李拓說起了前些天他們報上發表的那篇《警惕封建文化的複辟――論‘尋根文學’的謬誤》的評論員文章。
報社方麵立刻明白李拓送這幅字是對那篇文章的反駁,他們感覺到哭笑不得,本想拒絕這個禮物,奈何李拓一眾人死乞白賴的要送,根本不給燕京日報社拒絕的機會,硬生生把這份“禮物”給送了出去。
他們送“字”這事當然不是重點,重點字上的內容,以及寫這幅字的人。
經過這一番宣揚在短短幾天時間之內便在燕京文學界、文化界鬨的人儘皆知,並還在進一步的向其他領域和地區擴散。
這件事造成的影響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直接在知名報刊雜誌上發文反擊那麼大、那麼直接,但卻用一種另類的近乎於行為藝術的方式讓整件事產生了一種奇特、旺盛的生命力。
文章的生命力在於閱讀他的人,而八卦傳聞的生命力則在於好事者的嘴,書報的受眾注定了是遠沒有好事者多的,李拓的這番操作也算是深諳傳播學的精髓了。
拿筆杆子說話的文人,在傳播八卦這方麵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的。
再加上尋根文學本身就是現在文學界關注的焦點之一,大討論已經持續了幾個月的時間。
整個事件在短短不到半個月裡持續發酵,幾乎傳遍了大半個中國文壇,連一些地方報紙和雜誌都關注到了這件事,紛紛報導轉載。
這件事本身帶有的獵奇屬性,在人們聽完故事後便會被淡忘,但林朝陽引用自魯迅先生《且介亭雜文集》的這句話,卻與尋根文學所麵對的輿論環境有種出人意料的匹配。
許多人在聽說了整件事和這句話後,都對尋根文學產生了一種基於民族情感和理性判斷的好感。
哪怕是許多原本對尋根文學持反對意見的人,在聽說了林朝陽用這句話來闡述尋根文學的中心思想時,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在這些人的心裡,儘管對尋根文學的成見並不會消失,但大家也都明白了一個道理。
所謂的尋根文學並沒有他們所批判的那麼軟弱與狹隘,它可能將會作為一種文學潮流長久的流傳下去,並且一直影響中國的當代文壇。
林朝陽提出的這句話也將成為尋根文學最好的注腳,被諸多尋根文學的支持者奉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