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得非常快。六點半的時候還能看到周圍的景物,六點四十分的時候太陽已經好像被什麼追趕著一樣快速沉入了地下。
黑夜是亡靈的天堂。
……或者說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路靖堯和賀言章看著麵前黑布籠罩下燈光璀璨的場景陷入了沉默。
這裡應該是一個集市。
在正常遊樂園出園處也會設置的那種紀念品商店,這裡彆出心裁地設計成了街邊小攤販的樣式。兩邊的攤位上擺滿了充滿遊樂園特色的徽章、模型、Q版小手辦等,紀念品上麵都印著遊樂園的LOGO和過山車、摩天輪之類的遊樂設施,看得出來遊樂園經營者也花了不少心思在設計周邊上麵。
可這裡沒有人。
彆說人了,攤位後麵空空如也,連個鬼都沒有。
“這是……自助售貨?”賀言章小心地站在一個攤位旁邊,看著上麵的紀念品。各色的徽章上麵都印刷著園區內的設施,有他們經曆過的摩天輪、電話亭、釣魚場,也有沒經曆過的鬼屋、旋轉木馬。
賀言章心中一動,他拿起了摩天輪的徽章。在徽章到手中之後,摩天輪的下方漸漸浮現出一朵小花來,小花下麵有一行小字:“一箱一客,從不超載。”
“唔!”
賀言章壓抑住一聲痛叫,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從指尖開始,像是被塞入了碎肉機一樣,一點點被絞成紅白的粉末。血肉、骨頭,這些粉末消散在空氣中,一直到大拇指指根的位置才停下來。
賀言章灌下一瓶大血瓶,臉色仍然有些蒼白:“這些徽章,應該是可以提示園區內場景通關方式的。比如摩天輪,就是提示一個吊箱裡隻有一個鬼。隻要拿起貨品就默認選擇購買,而購買的代價是……身體的一部分。”
他特意選了一花的摩天輪,代價就是一根手指。
那麼兩花、三花……乃至五花的場景,代價會不會就是整個人?
賀言章不敢再碰其他的貨品,他退回到攤位中間的主乾道上,路靖堯正抱臂站在路中間,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圍的燈光。
“怎麼了?是發現什麼了嗎?”
路靖堯搖了搖頭:“不,隻是覺得有點奇怪……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燈光?你要說是為了玩家出門照路用我是不信的。”
她回頭看過去的時候,遊樂園裡其他地方的光也都亮了,但隔很遠才看見一盞,非常符合一個老舊遊樂園年久失修的形象。隻有這裡,每個攤位上都是光影錯落,裝飾燈和照明燈互相掩映,很有種夢幻動人的魅力。
兩人並肩走在這樣的街道上,除去周圍太過安靜之外,賀言章竟然產生了一種兩個人在約會的荒誕錯覺。
他偷偷看了眼走在旁邊的女人。她的臉是席悅的,席悅長得漂亮,可看多了以後,賀言章也早就沒什麼感覺了。可是現在,這張臉在他眼中似乎有了彆的韻味。
還是原本的五官,可五官的樣子都已經淡化,隻有她帶給人的那種感覺更加深刻地代替長相成為她這個人的標誌。
那是掩藏在容貌之下鋒芒內斂的氣質,像是擺在桌子上的一杯白開水,無害,平淡,但是在一個人乾渴到極致的時候,沒什麼比她更加可靠。
“路……路人甲。”他支支吾吾地開口。
“嗯?”
“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你真實的名字。”
路靖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她像是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然後說道:“我叫路靖堯。”
“好名字!”賀言章連忙誇獎,他絞儘腦汁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拿腔拿調地搖頭晃腦,“靖康恥,猶未雪,堯舜禹,何時滅。一聽就很有文化!”
路靖堯:“……”
她的名字有沒有文化不知道,但可以確定賀狗前世今生都是沒有文化的。
“是臣子恨,何時滅。”路靖堯嚴肅糾正,“而且這幾句出自嶽飛的《滿江紅》,九年義務教育就要學,和文化也沒什麼關係。”
賀言章的臉漲得像是小番茄。
“對……對不起,我小學畢業就去國外上學了,我爸也沒什麼文化,沒想過要給我補補這些知識,我……我就是想說,你名字真好聽,我一聽就記住了!”他吭哧吭哧試圖解釋。
“……謝謝?”
她沒什麼誠意的道謝沒有安慰到賀言章,他看起來更加沮喪了。
路靖堯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能退後半步,讓試圖誇人卻因為沒文化弄巧成拙的賀言章一個人冷靜一下。
然而,當她剛剛站在賀言章後麵,朝他隨意看過去的時候,目光卻猛地頓住!
此刻他們正好走在兩邊攤位的中間,右邊攤位的光稍暗,左邊則稍亮,因此,在賀言章右邊腳的下方,有一小團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