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奉賢再次衣錦還鄉,其時他已五十餘,兒子裴石安也攜妻帶子。他們幾乎走遍了裴家所有的門戶,炫耀的意味十分明顯。
裴文朗眾人之所以能認出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和裴石安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裴霽沒想到竟然還是裴家同宗,再次把這一主二仆三人叫到身邊詢問。
既然他們是富家出身,怎麼會到要逃荒的地步呢?
這一問,結果意外。
裴奉賢大概是算計太過,活到五十二歲時,就病重而亡。
裴石安雖會花言巧語,常哄得不少女子芳心亂撞。但他更喜歡流連花叢,不學無術,不善經營,父親一死,僅僅五年時間,就把偌大的家業虧空的虧空,賭輸的輸掉,敗光的敗光,樹倒猢猻散。
沒錢的裴石安賣光了家產,在賭場出千,被打斷了腿。
斷腿後的裴石安再不複風y流倜儻模樣,變得暴躁,還愛喝酒,喝醉了就打人。裴妻受不了這樣的落差,瘋顛了,一次跑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這兩個家仆還是因為是裴妻娘家人,賣身契不在,才沒有被發賣。
年頭他們所住的地方鬨了災,裴石安喝醉後摔死了,這一主二仆過不下去,便一路流落到了這裡。
裴霽歎了口氣。
持身不正,得到的財也守不住。
隻是苦了這個孩子,才七歲,卻因經曆過生活的苦,比同齡人早熟多了。
都是姓裴的,而且這確實是同宗的後代,裴霽在有錢時,能每年出三萬兩周濟族人,現在麵對這個父死母不詳的孩子,自也不會袖手旁觀。
他溫和地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眼中含淚,聲音卻清晰:“我叫裴康樂!我娘說,不求我大富大貴,惟願我一生安康喜樂!”
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最純樸最深厚的愛意,裴霽歎氣,摸摸他的小腦袋。
沐清瑜去威武侯府的時候,正見著裴霽在教裴康樂讀書。
那孩子年紀雖小,卻嘴甜又會看臉色,讓裴霽十分開懷,他有空的時候,會詢問裴康樂的功課。
裴康樂功課還挺好,十分聰明,裴霽教他一些,他還能舉一反三。
又聰明又可愛又嘴甜又乖巧還身世可憐的孩子,誰會不愛呢?何況還是同宗!
沐清瑜不能時時在,若是有人能在裴霽膝下讓他開懷,沐清瑜其實是很高興的。
但是,不是誰都可以,昨天,她已經吩咐人去查探,看這一主二仆所說的,是否都屬實。
門房廚房管家等都已經陸續歸位,青鹿被吳蕭然派出去辦事,還要幾天才能回來,反正沐清瑜凡事自己動手,丫鬟有沒有都沒影響。何況青鹿也不是丫鬟。
所以,她內院裡除她之外便沒有彆人。
而昨天晚上,她的院子裡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不走正門,從外麵翻牆而來的人。
清俊峭拔,長衫飄灑,灑脫不羈,隻是神色鬱鬱。
沐清瑜笑道:“咱們的七殿下,誰讓你不高興了?”
楚景弦身形一起,輕飄飄落在她的對麵,他認真地看著沐清瑜,然後,拱手,彎下腰,行了一禮。
沐清瑜詫異地讓開,沒有受他這個禮,問道:“這是怎麼了?”
楚景弦正色道:“清瑜,雖然我放蕩不羈,不遵禮法,但我亦知,我要見你,應該堂堂正正的遞帖子走大門,而不是在夜色之中仗著輕功直接來你的內院。我知道此事若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傷害極大,所以,我得跟你道歉!”
“倒也不必如此!”沐清瑜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這半夜來去,江湖人或許習以為常,但是這裡是東夏京城,對女子並沒有那麼友好。
便是她終於得償所願,將休書過了明路,但也遭遇了不少嘲笑和白眼。
如果換成一個心誌不太堅定的人,甚至有活不下去的可能。也是那段時間,因著此事,她還失了兩筆生意。
女子名節,總是被一些人拿來做文章。
好在沐清瑜心誌堅定,不為所動,所以才不被所傷。
她道:“你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必如此!”
楚景弦眼底深處幽暗深沉,似是極力掩藏著心中的無奈,道:“清瑜,有很多事非我所願。我想常見你,也想約你去遊湖去喝酒,品茶談心,或者和以前一樣,和你切磋切磋賭術技巧……可是,我連一次也不敢打你。甚至那天的接風之宴,如今想來也是我考慮不周。想必已經給你添了麻煩,這件事我會儘力解決!”
“不會有什麼麻煩,你也不用這樣想!”沐清瑜想想自己的麻煩,是李驚風帶來的,而李驚風是她自己招惹的,而且她也沒吃虧,這與楚景弦真沒關係。
至於楚景弦說的那些想,她也覺得很正常,朋友之間本就要常聚,遊湖喝酒,切磋賭技什麼的,以前不是常做麼?
“不,麻煩肯定有,如果你還沒有感覺到,那大概是還沒有來。”楚景弦眼眸中有一些痛苦,他看著沐清瑜的眼神,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聲音喑啞乾澀:“清瑜,現在我的處境有些麻煩,我無法對人言說,但我不想你誤會,以為我如今立了軍功回來,就與以前不一樣了!”
“我不會這麼想!我們是好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楚景弦輕聲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沐清瑜點頭,但覺得有些怪,總感覺楚景弦重複的話語中透著那麼一些澀意。
她也看出來,楚景弦的心情不好,不僅是為了這件事,可能還因為他現在的處境不好。
她以前見過的楚景弦,恣心所欲,恣肆無忌,恣情肆意,那個神采飛揚,灑脫不羈的少年郎,之所以會露出這種神情,大概他遇到的事挺大,大到他暫時還解決不了。
她道:“需要我幫忙嗎?”
雖然她現在隻是一個民女,大忙幫不了,小忙還是可以幫的!
楚景弦搖搖頭:“不用!”他看她,伸出手扶住她的雙肩,目光深深,眼神中有些痛苦:“清瑜,如果你聽到一些關於我的傳聞,你要信我,我還是以前的我!”
沐清瑜點頭,道:“好!”
她能明白,這世上,有些人自願戴上麵具,有些人被迫戴上麵具。
楚景弦,大概從他決定出征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回來的時候,也要戴上麵具了。
其實他不用特意向她解釋的,她能想像,也能理解!
她也明白他所說的,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來尋她,卻因為那不能說出口的原因,隻能在此時,借夜色掩護,悄悄來見她。
看在他這麼痛苦的份上,她就當借了他一雙肩膀吧!
突然,楚景弦臉色一變,喝道:“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