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圓月,隻有他這個老頭子一個人看了。
身邊再沒有兒女繞膝,也沒有夫人在側,與他溫情對望了。
裴霽一時心緒難平,就叫周沉弄了些酒菜,就在這院子裡喝酒。
當時他把所有下人都打發走。
周沉一直是他身邊的近侍,原本要等他喝完酒後侍候他睡下再走,但被裴霽趕走了,畢竟,周沉也是年近六十的老頭子了,不用跟著一起熬。
再說,有人在,隻會讓他更煩亂更心緒難平。
他平時極有分寸,雖也喝酒,從不貪杯。
大概是因為多年心鬱積在一起,雖然沐清瑜的出現,已經讓他在努力地淡忘那些,但此時卻被一輪圓月給勾起了心底深處的沉痛。
等半夜凍醒時,他也沒在意,但誰知道年紀大了,一點小小的風寒,還真讓他病了。
沐清瑜侍候他喝下藥後,才嚴肅地道:“聽周爺爺說,你是喝酒受寒,還藏著掖著不肯叫大夫,拖了兩日,嚴重了才重視的?”
裴霽生病,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還不錯,被沐清瑜一問,他就有些訕訕的。
他可是答應了瑜兒自己保重,要把身體當成第一重要的事,比他的生意還重要的。可是現在,他好像失言了。
於是,他嗬嗬笑著轉移話題:“外公身子好得很,其實我能吃能睡的,不是什麼大病,休息兩天就好了。對了瑜兒,你猜猜你的嫁妝,現在值多少銀子了?”
沐清瑜無語道:“外公,我說過多少次了,那不是我的嫁妝,是我娘親的,也是裴家的!”
裴霽立刻道:“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麼是裴家的?”
沐清瑜看著裴霽梗著脖子跟她爭,無奈地道:“外公,你又來這套,轉移話題也沒用。生病了就要請大夫,喝酒小酌可以,不能貪杯……”
這段時間,裴霽常喝酒,但多半是與人對飲,畢竟,他在打理所有的生意,和人談生意順利了,高興時候和合作者喝上兩杯,不但是慶祝,也能更拉近關係。
沐清瑜給他備著解酒丸。
裴霽也一直注意身體,但為何會夜裡一人獨酌,還把自己給搞病了?
要知道,她知道外公喜歡喝酒,便專門為他存了一酒窖,但是那些酒雖甘美,度數卻不高,就是怕外公年紀大了,真醉了身體承受不住。
她問過周沉,周沉說外公隻喝了一壺,也就是二兩。而她為外公準備的酒,外公喝上半斤也不會醉的。
是酒入愁腸人易醉嗎?
本來一個老人若是因為貪杯醉了受了些風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想到那趙熙泰孫有年等人似乎一直在謀算著威武侯府,她就不得不重視了。
和外公說了會話,見他有了倦色,沐清瑜便讓他休息,裴霽許是病後精神不好,許是剛跟沐清瑜聊了會兒心情鬆快,很快就睡著了。
出了屋子,沐清瑜便叫來周沉:“周爺爺,外公當天晚上喝的是什麼酒?”
酒窖在正院旁邊的一個院中,雖小,但也能存上二十斤,那院子離得不遠,也無人住,方便取用。她都選用兩斤裝的小壇,有四五個品類。
但這些酒,都是她嚴格挑選的。
周沉回憶道:“是白黎酒?還是菊秋?又或是瓊露?”
沐清瑜道:“你不知?不是你拿過來的嗎?”
周沉撓著頭,道:“不是,我叫秋海去拿的!他拿來給我,我再給老爺送過去!”
秋海沐清瑜知道,是聶善的外孫,人很機靈,腿腳也勤快。
“把秋海叫過來吧!”
不一會兒,秋海被叫過來,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周沉不等沐清瑜發問,但道:“阿海,大前天夜裡,我讓你給老爺取酒,你取的什麼酒?”
秋海想了想,道:“小人取的玉綃春!”
玉綃春是沐清瑜自己釀的,她道:“你取多少?”
“一壇!”
“剩下的酒呢?”
秋海道:“啊,在酒窖!”說完才發現小小姐問的不是他,而是周爺爺。
周沉道:“我將酒裝進一個二兩的酒壺,剩下的放在西偏院的空房裡。又叫廚房配了幾個菜,老爺不讓我候著,我就去睡了!這酒,應該還在那空房裡。”
沐清瑜輕嗯了聲,秋海腿快,人也機靈,立刻就跑過去拿,還真拿過來一壇酒。
周沉道:“就是這個!”
秋海卻道:“不是這個!”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周沉驚訝道:“阿海,怎麼不是這個?”
秋海撓著頭,吭吭哧哧,臉都漲紅了,顯然是想說,卻又不敢說。
沐清瑜道:“說吧!”
秋海在小小姐目光注視之中,終於道:“我拿過來的時候,發現壇口沒封緊,我就聞……嘗了一口,這個,不是這個香氣!”
周沉怔住,看著秋海的目光有些責備,秋海也是麵紅耳赤,手足無措。
他知道,身為家奴,哪怕隻是偷嘗了一口,也是不該的。
沐清瑜一聽就覺得不對。酒窖裡的酒,都是封好的,一壇拿出來便不會再放進去,怎麼會有封口不緊的情況?
而且,這酒窖也不是誰都能去,就周沉有鑰匙。
有時候周沉有事脫不開身,而裴霽又要喝酒的時候,才會叫人拿著鑰匙去取一壇來。
裴霽的主院裡侍候的下人,都是信得過的人。
而且周沉每隔三五天會下一次酒窖檢查。
周沉也覺得不對,他皺眉道:“窖裡不可能有沒封好口的酒,那樣酒氣不是散了?”倒也不至於就散得多厲害,畢竟是壇口向上的。封住壇口之物也甚緊,但開過一次後,這酒便不利於再在窖中存放了。
沐清瑜看秋海:“你去取酒時,是直接去的嗎?”
秋海點頭:“是呀!”
周沉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沐清瑜看了周沉一眼,道:“先看看這酒!”
酒倒出來,是玉綃春。
沐清瑜遞給秋海:“你再喝一口,看跟你當時取的酒有何不同?”
秋海舔舔唇,接過酒碗,喝了一口,咂咂嘴,才道:“都很香,不過,我取的那壇更夠勁!”
沐清瑜沒再說什麼,轉過身就要離開,周沉腳下一動,追出兩步,又頹然停下。
秋海撓頭,酒都是挺好的酒,什麼酒都沒問題吧?他想到什麼,頓時憂心忡忡起來,他這偷喝了酒,小小姐要怎麼懲罰他?不會把他趕出府吧?
他抬手給了自己一記,都怪他嘴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