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漩被崔嵬掐得肩頭生疼,用力掙脫他之後,眸中帶著冷意地看他:“我沒有時間跟你說這些陳年舊事。你先出去,我還要置辦等會上場的衣物。”
崔嵬聽了這話一臉怒不可遏:“剛才丟人還沒丟夠?等會還要上台?”他目光掃過周圍的衣物,怒氣更甚,隨意拿起一件在手裡抖了抖,“這能叫衣衫?哪兒哪兒都漏了個精光這能叫衣衫嗎?!唐芷漩,你是我崔家婦,要時刻牢記身為人婦的本分!剛才上台已經讓所有人揣測你的過去了,等會還要再讓所有人清清楚楚地認識到你真的在禮樂署待過嗎?就算你贏了又如何?你以為皇上不會治你隱瞞身份的罪,不會治我崔家包庇罪臣之女的罪嗎?!”他強硬地拉起唐芷漩的手腕往外拖,“跟我走,今日無論如何不能登台!”
唐芷漩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揮手一甩掙脫了崔嵬,氣得斥道:“崔嵬!眼下是什麼緊要關頭你還鬨這些?你身為兵部少司竟阻撓我登台?那你找到其他人應付北齊這場對決了嗎?我不登台,你以為皇上就不會治崔家言而無信耽誤和談的大罪嗎?輕重不分!愚不可及!”
崔嵬從未見過她生這麼大的氣,也從未聽她這樣辱罵過自己,一時驚呆,反應過來就指著唐芷漩罵道:“你、你這婦人真是什麼都不顧了,竟敢罵自己夫君?!若是在府裡是要家法伺候的你知道嗎!”
嬌魚看他二人劍拔弩張連忙上前勸道:“崔大人息怒!芷漩也是著急和談輸贏,不是故意衝撞大人的!大人您想,如果芷漩贏了這一場,那她就是大功臣,皇上定會賞賜她的,說不定還會封她做誥命夫人呢!從前那些事情估摸著也不會計較了,大人您說是嗎?”
崔嵬麵上似有一絲動搖,卻又極快地斥道:“你是什麼下賤身份竟敢這樣跟我說話?這有你說話的份嗎?我警告你,最好跟所有人都表示你完全不認識芷漩,否則——”
“否則什麼,殺人滅口嗎?”唐芷漩不可置信又萬分鄙夷地怒視崔嵬,“若嫌禮樂署不堪入目又下等低賤,為何每月總有幾次應酬要去那裡?還將與禮樂署頭牌吟詩作對視為風雅、引為談資?這就是男子所謂的風流與氣概嗎?”她的語氣專為冷肅,“崔嵬,你最好立即離開,再耽誤下去北齊那邊說我大景無人敢應戰,那就滿盤皆輸!這等致使大景和談落敗的罪責,你承擔得起嗎?”她冷哼一聲,鄙夷之情更盛,“你又敢承擔嗎?”
崔嵬震驚地看著唐芷漩,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更從來沒有懂得過她,沒想到她一個深宅婦人骨子裡卻有錚錚鐵意,對即將到來的婦德指責毫不在意,卻一門心思擔憂國家大事?!可她最後幾句話卻也落進了崔嵬心裡,他無法預料皇上對此事的態度,也無法承擔此事的後果!
就在崔嵬猶豫之際,嬌魚已改好衣物,唐芷漩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兩人又一同選定了其他所需配飾等物。唐芷漩即將更換登台服飾,她再次請崔嵬離開,崔嵬回過神來又開始怒氣勃發,一會說她為何不願在自己夫君麵前更衣,一會說她即將淪為天下婦人之笑柄,簡直語無倫次不知道從哪裡罵她才是最好!唐芷漩正焦頭爛額,就聽外麵傳來龐麟的聲音:“唐娘子,時辰差不多了,一切就緒了嗎?還有什麼需要相助之處嗎?”
稱呼娘子,是知道女子已為人婦卻不知夫家為誰的敬稱。
崔嵬因此想要質問唐芷漩為何不告知夫家姓名,還沒來得及說話,唐芷漩就直接高聲對外說道:“需要!勞煩龐大人派侍衛進來把阻撓我登台之人帶走!”
龐麟應聲,門立即大開,有兩名侍衛入內,唐芷漩對著崔嵬一指,那兩名侍衛立即一左一右架住崔嵬押了就往外走。崔嵬怒道:“放肆!我乃兵部少——”
龐麟打斷道:“皇上有令,今日不管是誰都不能耽誤和談要事,違者,斬立決。”
崔嵬頓時沒了聲音,被兩個侍衛送了出去。龐麟很守禮地站在門口沒有入內,再次問道:“唐娘子還有什麼需要嗎?”
唐芷漩福身行了一禮:“多謝龐大人相助,沒有其他的了,待我更衣後就會登台。”
龐麟:“好,辛苦唐娘子了,我就在門口相候。”
龐麟規矩地守在門口,心想方才崔嶄叮囑他到唐芷漩這邊來看看果然不是瞎擔憂,看來崔嶄對他那弟弟崔嵬了解甚深,知道他定會來阻撓。
唐芷漩放下心來,有龐麟守在門口,不會再有誰敢來打擾了。當下走入內室更衣,在嬌魚的幫助下將衣飾穿戴齊整,嬌魚又為唐芷漩畫眉點妝,讚道:“芷漩真好看,平日裡也要多畫呢!”
唐芷漩卻搖頭道:“麻煩,且會被人說‘搔首弄姿,有勾搭外男之嫌’。”
嬌魚不問也知道崔府對她管教甚嚴,加上剛才親眼見識了崔嵬之怒,一時有些黯然,說道:“我還以為你有了好姻緣,還以為你逃出苦海了……”
“不提那些了。”唐芷漩淺淺一笑,“更重要的事在等著我。”
嬌魚看著她起身向外走去,隻覺她雖然一身舞姬裝扮,卻是那般堅韌自強,一點也不像世人印象中柔弱可欺的舞姬,可當她回頭說“快走”時,嬌魚又覺得她是這世上最為美豔、又帶著蓬勃英氣的舞姬。
嬌魚快步跟上,就見門口的龐麟對著唐芷漩的樣貌滿目驚豔的模樣,不過龐麟很快恢複如常,並不過多直視唐芷漩,在前引路地陪同她前往對決場地。
對決台上,換了一身紅衣的繆赤雪正等著唐芷漩。她見唐芷漩的裝扮仿佛披霜帶雪,眉間一朵典雅的銀白凝花,襯得她宛如冰霜仙子降世,不由得再次讚道:“這般好看的冷美人兒,不如跟我回北齊吧?我讓人用白玉為你砌一座宮殿,你美美地住進去,什麼都不用做,每日陪我跳一支舞就行,可好?”
唐芷漩看向繆赤雪:“能承諾這等大事,必不是一般舞姬。聽聞北齊有位能征善戰的大公主,就是閣下罷?”
繆赤雪笑起來:“不僅貌美還聰慧,我更喜歡了呢。”說著就動了手。
她袖中飛出一道長虹直衝唐芷漩麵門,唐芷漩似是料到一般幾乎同時出手,卻是從腰間甩出一道白霜,與那長虹緊緊相纏!而兩人的另一隻手也沒有閒著,立刻各自散出紅塵與白霧,紅白相交彼此輝映,而她二人在其中往複交替來來回回,看著仍是在舞蹈一般,一時間台上景象奇絕,瑰麗非常。
台下所有人都嘖嘖稱奇,看得渾然忘我。隻有崔嵬臉色鐵青,緊盯著台上咬牙切齒,恨不能上去直接將唐芷漩拉下來!他見她的胳膊、腿腳都露在外麵,連腰腹也隨著她的舞動而若隱若現!周遭所有男人都盯著台上一個勁地瞧,崔嵬感到被冒犯,感到深深的屈辱!嬌魚的那番話又響徹在腦中,他隻覺此時的唐芷漩是一道他還從未享用過的珍饈佳肴,卻已被其他男人持著筷子打算分一杯羹!
惱恨得幾乎無法冷靜,可他又瞧見皇帝也興致盎然地盯著台上,想到唐芷漩可能贏下對決、皇上可能給的封賞,隻得強自壓下心中不快,舉杯飲了一大口酒。
崔嶄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台上,言霽川在一旁驚異地歎道:“這什麼舞姿從來沒見過啊?!看著像是把人包裹在一層一層的霧氣與綢緞之中了,但又能巧妙地解開從裡麵鑽出來!看得我眼花繚亂,完全不知道她們下一步會怎麼樣!”他頗有些興奮,“要不是她們在跳舞,我都要以為她們在比拚武藝了!”
崔嶄的眸中浸著幽柔,染著驚歎,緩緩說道:“摧煙拂霧,掠虹提霜,溯雪洄風,沉霓湧霞……俱難以形容此奇景之萬一。”他看著台上不斷變幻姿勢的唐芷漩,知道她此時用的器物都是吩咐龐麟準備的,一時又讚歎她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的如此周全,畢竟繆赤雪會出什麼招,誰都無法預料。
崔嶄撥動素輿向前行了兩步靠近鎮國公,在他身側低聲說道:“國公爺,此局無論勝敗,還請您力保唐芷漩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