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漩能提前辦妥這麼多事,為自己如此籌謀,除了她爹曾在武庫司任職,她從爹爹那裡聽過不少其中的門道,還因為崔嶄提醒她小心季正廷。某日季正廷直接命她前往織造司調撥人手,她嘴上答應卻壓根沒去。從她拿走撥銀票引那天起,就已經意識到會得罪一些人,定會引來禍患,所以處處謹慎,輕易不會按照對方的想法行事。而她在外找到曾為皇家供給成衣的店鋪、還能輕易說動高傲的對方為自己所用,皆因去這店鋪之前,她先去了一趟譚記傘坊。
譚記傘坊的人自她走入店鋪內就立即迎了上來,唐芷漩還未開口,掌櫃的就和善地將她向後堂引去,邊走邊說道:“唐姑娘莫要緊張,這傘坊裡的人皆受過不少崔將軍的恩惠,他臨去北邊之前親自來了一趟,說若有一日唐姑娘前來定是有要事需要相助,懇請我等儘力而為,不可推辭。我等哪裡擔得起崔將軍的懇請?隻要是他吩咐,我等沒有不從命的。且崔將軍還說了,唐姑娘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前來的,若來了肯定已是事態緊急。”當下兩人已走進後堂,掌櫃的指給她看——堂外立著十來個看著便頗有身手的年輕男子,對唐芷漩拱手行禮道:“謹聽姑娘吩咐!”
唐芷漩訝異了一瞬,忙對掌櫃表明來意,是想讓他牽線搭橋去認識那輕易進不去的高傲鋪子。掌櫃哈哈大笑,說著誤會誤會又說這有何難?安排唐芷漩吃了盞茶就帶她去了那鋪麵,果然那鋪麵的掌櫃親自出來相迎,一副與傘坊掌櫃很熟稔的樣子。
一番籌備下來又連夜趕工,才能有今日在清政殿毫無畏懼、極有底氣之態,唐芷漩心中十分感謝崔嶄。
聽得皇上問話,唐芷漩明白這是皇上對自己的試探,一看自己是不是趕儘殺絕那種人,二看自己在官場處事是否有機變。跪著的這四個官員各有各的背景勢力,即使是寒門出身的季正廷也因為官多年而有些人脈,隨意處置顯然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知道會引發什麼難以預料的後果。
唐芷漩並沒猶豫多久,說道:“回皇上話,微臣一心隻想著為國效力、為皇上分憂,且微臣為官時日尚短,對於官員懲處的分寸無法準確拿捏,何況大景所有的官員都是皇上的臣子,一切皆應由皇上決斷,微臣萬萬不敢擅自決斷,還請皇上聖裁。”
一番話說得皇上內心甚悅,暗讚唐芷漩處事有分寸不逾矩,想來心裡是將他這個皇上放在高位的。皇上看了看那跪著的四人,又看向唐芷漩,笑道:“你想好了?”
唐芷漩明白今日若是沒有從重懲處這四人,他日他們定會卷土重來,但依然說道:“微臣謹遵聖斷。不過……”她頓了頓,“微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來了興致:“講。”
唐芷漩:“微臣初入武庫司,於兵部尚不熟悉,行事難免有疏漏之處,近來因領取撥銀票引就曾與撥款司司正大人略有不睦,還與崔少司起了些許小衝突,不過好在他們大人有大量都未與微臣計較,票引正常到了微臣手中,崔少司代管的賬冊也交還給了微臣——所以微臣想著,武庫司作為前線戰備的第一保障之所,應當有‘事急從權’之權限,一應所需隻要符合戰備所需,就應無人可擋。”
這是在向皇上求一個特權,讓唐芷漩能在她認為緊急的時候用這份特權處置一切。如果她有了這種特權,那其他人想要製住她就難上加難!
跪地的四人聽了此言幾乎都要立即起身反駁,但礙於他們叩頭後皇上並未叫起,一時不敢動彈,個個都微微側頭打著眉眼官司。
皇上凝視著唐芷漩,露出了一貫的似笑非笑,像是在嘲弄她的大膽,又像是在詰問她竟敢妄想越權。唐芷漩立即補充道:“微臣若有了這種權限,一切決斷都由皇上判斷是否得當,若皇上認為微臣處置不當,隨時都能收回權限並重懲微臣,甚至可派督工隨時監察!”
派督工監察意味著唐芷漩的一舉一動都能隨時被皇上知曉,而此舉也會將自己的一切完全暴露給皇上,因為督工都是神出鬼沒悄無聲息的暗探,被監察者根本無法得知自己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正在被暗中監看。
皇上的眉頭微微一凝。這女人真是膽大包天,竟願用這種方式來換取她想要的特權?看來赴任武庫司不到一個月,她已經被人刁難了很多回呢。
高冠已經察覺到皇上已在動搖,雖然仍是叩頭跪著,還是出聲說道:“啟稟皇上,所謂特權乃是雙刃劍,唐大人一介女流,對官場本就不熟,又因初行職權難免對職權難以把控,若是特權一出她無法正確操控,萬一引起武庫司內亂或是更大的禍患,最受影響的是北部戰線啊!望皇上三思!”
“望皇上三思!”其他三人立即附和。
皇上卻是笑了。
他想起榮安大長公主談論國事時也曾被當朝官員這般議論,她當時據理力爭,一力反駁令官員啞口無言。他雖不喜女子當權,但對於榮安大長公主這般敢於砸破規矩衝向巔峰之人,卻又難免生出兩分向往之意。
“唐卿,反對你的人真多啊。”皇上對唐芷漩笑道,“上前來。”
唐芷漩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進前了兩步,皇上搖頭而笑,說道:“到朕的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