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唐芷漩一歎,“在見到你之前,我連孤芳閣的門往什麼方向開都不知道。若你不來,我隻能用些更麻煩的法子將兵器甲衣送出去,但你來了,這是天佑我大景。”
她一說大景,雲入畫那惱怒的氣焰壓下去兩分,再環視了一圈,問道:“這能做多少出來?即便孤芳閣能將這些送至北部,你要如何承擔私運軍需的罪責?”
唐芷漩:“孤芳閣運送出去的,怎麼讓我承擔罪責?”
雲入畫一聽就要發怒,卻見唐芷漩正對著自己憋笑。
唐芷漩很少顯露這種調皮,但看著雲入畫這張冷冰冰的臉,莫名有點想逗逗她。唐芷漩恍然想起從前還沒來到京城時,她常被兄長說“甚是頑皮”,一直是個愛說笑愛逗趣的女子,可來到京城之後又嫁人之後的種種,竟叫她將從前的性子都深深掩埋。初遇崔嶄那晚一同對付黑熊時,她記得自己在緊張時還不忘調侃兩句,崔嶄當時似乎說了句“姑娘驍勇”,此時想起來頗有些恍然隔世。
雲入畫見唐芷漩憋笑便知她定有後話,冷冷看著她等她說。唐芷漩見雲入畫並不與她說笑,便正色道:“據我所知孤芳閣有諸多特權,若因對外戰事而先斬後奏也會得到一次麵聖陳情的機會,所以此次我既然借了孤芳閣的權力,自然是以孤芳閣人的身份來督辦一應事宜,而不是以武庫司郎中的身份。”
雲入畫冷哼:“你是非要把孤芳閣牽扯進來。”
“入畫來救我時,孤芳閣就沒想著置身事外。”唐芷漩對著雲入畫躬身行了大禮,“多謝孤芳閣願為大景孤注一擲!”
唐芷漩敢這樣說,是篤定雲入畫救她是為了大景,而並非單純為了孤芳閣成員。孤芳閣之所以屹立不倒還有諸多特權,並不僅僅因為是先皇與先大長公主,而是因為在前朝時先有榮安殿下為國出力,後有一位女官為國捐軀,這令孤芳閣不僅有威且有功,才使得孤芳閣被眾臣敬畏。
雲入畫果然沒有再多言什麼,顯然她對此時的局麵十分清楚。不過她的冷臉依舊沒什麼變化,審慎地看著唐芷漩,說道:“你既入了孤芳閣又為大景籌謀,孤芳閣自會為你大開便利之門,也願護你周全。但你若違反閣規,孤芳閣也定將嚴懲不貸!”
唐芷漩微微垂眸,認真答道:“是,我定會遵守閣規。”
雲入畫冷哼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在做什麼。”她逼近兩步,語氣陰沉,“整夜與一男子在房中私會,僅這一條,我這戒律堂首座已經可以將你一劍刺死。”
唐芷漩一驚,剛要解釋,雲入畫就說道:“若不是見你讓那崔嶄運了武器兵甲回北邊,孤芳閣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唐芷漩怔忡半晌,說道:“你們……監看於我?”
“我們?”雲入畫冷笑,“你跟我們是一邊的,唐大人。孤芳閣沒那閒工夫日夜監看於你,也不屑這樣做,但你需得知曉——你的一舉一動,孤芳閣都清清楚楚。”
唐芷漩心中五味雜陳,但她也明白這是她成為女官必須付出的代價,當即正色道:“是,我會謹記閣規,絕不令孤芳閣蒙羞。”
雲入畫見她如此,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將我帶至此地,如此隱秘之處,就不怕我是傅堂派來的細作麼?”她帶了些教導之意地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不可因為我救了你就放鬆戒備,輕易信人。”
唐芷漩:“入畫姑娘身上的紅絲絛結了個梅花的樣子,若我沒看錯,那應當是‘穿花鳳尾結’的打法,孤芳閣內能佩戴這種花結的隻有身居高位者,且普通女子根本學不到這種花結的打法,是孤芳閣不外傳之秘。”
雲入畫冷眼凝視她,說道:“不外傳之秘,你倒知道。”
唐芷漩:“有幸看過榮安大長公主的手劄,略知一二。”
雲入畫自然明白唐芷漩與太皇太後的關係,能看到榮安殿下的手劄也不是信口胡謅,心中暗讚唐芷漩心細如發,但麵上一點不顯,隻是說道:“是虎刺梅。”
唐芷漩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那花結是虎刺梅,而非一般梅花,當即點頭道:“虎刺梅寓意勇猛堅貞,與入畫姑娘十分相襯。”
誰不喜歡聽兩句讚美之語?雲入畫雖然仍是麵無表情,可唐芷漩感覺到她那周身凝冰般的氣韻似是消散了些,冒出絲絲縷縷的融冰之意。
唐芷漩招呼工匠們將製好的武器兵甲裝箱,箱子都做成了販賣茶葉的樣子,從山丘另一側的夾門運出。雲入畫走到夾門邊向外看去,隻見外麵不遠處有湖水蕩漾,便說道:“你想走水路?”
唐芷漩:“現在城中定然在搜捕我,查得緊,水路方便些,而且水路有我認識的一些人可以通融。”
雲入畫點頭道:“我也可打點一二。你將製造處建在崔家宗祠後的山丘內,真是敢想敢為。”
唐芷漩淺淺一笑:“沒人會查的地方,我就想試試。”
雲入畫:“這處雖能製造卻也不算十分闊大,要想夠前線所需,你還有彆的製造之處吧?”
唐芷漩笑意更濃:“不瞞你,傅家宗祠那邊也有。”
雲入畫笑起來,帶著些嘲諷傅家與崔家之意,又帶著對唐芷漩的讚許。不過這笑意也是轉瞬即逝,她又恢複了冰冷模樣,說道:“事不宜遲,馬上運送這些東西去北邊。你呢?也要去北邊?”
唐芷漩搖頭道:“我不去,北邊不知會如何,但武器兵甲萬萬不能短缺,我盯著此處繼續製造。”
雲入畫略想了想:“你的宅子肯定被人盯上了,就住我那裡去吧。”
唐芷漩又逗了她一句:“我還以為這次能知道孤芳閣的門往哪裡開了。”
雲入畫:“孤芳閣並無正閣建築。”
唐芷漩奇道:“沒有?”
雲入畫:“沒有。夙大人在何處,孤芳閣正閣就在何處。夙大人百年之後,新任閣正在何處,孤芳閣就在何處。”
唐芷漩品味了一番這幾句話,不由有些肅然起敬。沒想到當世女子所能企及的自由自在的最高境界之所,竟然並非有著想象中的恢弘樓閣、森嚴門禁,而是長存閣人心中,憑堅韌心意永久流傳。
有雲入畫相助,唐芷漩命人從水路運送“茶葉”確實更為便利了些。待她看著最後一箱運送離岸,雲入畫牽來兩匹馬,二人各自上馬,唐芷漩隨著雲入畫一路飛馳而去。
接連五日,傅堂仍沒有搜尋到唐芷漩的蹤跡,太皇太後卻將傅堂與北齊勾連的書信遞到了皇上的案頭。皇上還沒給出任何反應,傅堂等來了北部的奏報——北齊撕毀和談契約,正式向大景宣戰!
金殿議政,傅堂自請出使北齊並親督軍需前往北部,皇上允準。傅堂點兵三千立即開拔,太皇太後追加精銳五百前往北部助力言家軍,但暗中指明這五百精銳率給予崔嶄調用。
北部,北齊宣戰後卻並不出戰,每日裡隻在戰壕內叫囂,偶爾射些冷箭。言霽川帶兵衝擊北齊戰壕兩次,雖未失敗但也並不能將北齊將士引出,言鏗判定北齊是在等傅堂前來和談,好將這和談成功的功勞給予傅堂。此時五百精銳比傅堂先一步抵達,崔嶄決意帶這五百精銳繞至北齊戰壕左後方,與在前方佯攻的言霽川來個夾擊。沒想到北齊戰壕高牆上卻推出來一個人,未穿任何可做防禦的兵甲,隻穿著常服被推至高牆上給大景將士觀看。
言霽川還沒看出個所以然,崔嶄看那常服的服製就已明了,皺眉說道:“肅寧殿下。”
言霽川微驚,罵道:“北齊這些孫子想乾什麼?不打就不打,推女人出來算什麼本事?何況那還是他們的王後!”
崔嶄:“隻怕他們從來都沒有把肅寧殿下當做王後。”
崔嶄側後方一個戰士忽然就往前衝去,想要去高牆上奪回肅寧!崔嶄眼疾手快甩出一個帶鉤的袖箭將他扯了回來,正要訓斥卻在看清這戰士樣貌時一驚:“懷驍?!你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