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漩也笑道:“就知道你沒走遠。”
龐麟亦笑道:“果然是同處一司之人,如此有默契。”
三人再次道彆,唐芷漩進入宅院,龐麟上前看了看宅門四周是否牢靠,才與塗晟一同離開。
被封為護國公之後,傅堂很快從郊外入城,浩浩蕩蕩地帶了不少人馬,將“護國功臣”的氣派擺得十足。但他即便端坐轎輦內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平日裡最繁華的街道兩側雖有百姓圍觀卻無歡呼之聲,反而有些竊竊私語傳入耳中:“聽說護國公斷了一條胳膊,如今那模樣真是醜得咧!”“那胳膊好像也不是被北齊人打斷的,聽說是他在戰場上當逃兵被主帥打的呀!”“哎我聽說是他差點被北齊人殺了,崔將軍救他的時候,北齊人氣不過斬了他一條胳膊?”“哪兒啊,崔將軍讓他去追擊北齊人,他怕死不追,是崔將軍親自斬的!”
眾說紛紜卻傳得神乎其神,好像個個都去了戰場親眼見到了似的,傅堂聽得火冒三丈卻又無法高聲辯解,立即下令隊伍疾行,不準再耽擱。傅堂既生氣又不解,北部戰場上如何斷臂之事怎會傳入京城百姓耳中?他哪裡知道這是唐芷漩讓紀旋暗中散播的?而且並沒有散播實情,而是故意添油加醋真假摻雜,反而讓市井百姓更願意將其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從而對傅堂這個護國公的擁戴與崇敬少了幾分,讓其喪失民心,有利於日後扳倒他。
傅堂入宮謝恩,皇帝對待他的態度不似從前恭敬謹慎,令他想重提遺詔,卻又覺得那是自己最後的倚仗而沒有多言。傅堂瞧見皇上麵前的桌上顯眼處放著那枚他交出去的虎符,像是故意展示給他看的,向他宣告兵權已不在他手中。傅堂心中此時湧出了些許悔意和茫然,不知這護國公能庇佑自己和家族多久,但又因有孤芳閣的花結在手與提刑司作保,他刻意掃除心中惴惴,與皇帝君臣和諧地完成了謝恩,離宮回府,享受族人的尊崇與奉承。
又五日,崔嶄率軍抵京。大軍剛到京郊,百姓們遠遠看著高舉的“崔”字旗便潮湧般圍堵而來,見崔嶄如從前一般騎著高頭大馬,並在百姓出現時立即抬手命令隊伍停步,士兵們訓練有素地立即將兵刃向內收緊以免誤傷百姓。呼喊“戰神”之聲此起彼伏,期盼戰神能帶來永久安寧的歡呼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不少百姓跪地叩頭,不停念叨著“戰神護佑大景”等言語。崔嶄翻身下馬扶起為首幾位百姓:“諸位請起,快快請起!”他吩咐士兵們將百姓們扶起,朗聲道,“大景將士為國死戰乃是分內之事,不敢承受諸位如此大禮!我等定會儘心竭力不使寸土有失,不負諸位所托!”
百姓們再次歡呼起來,崔嶄毫無將軍架子對百姓們拱手行了大禮,將士們也依從此禮深深下揖。良久百姓們才緩緩散去,崔嶄重新上馬,下令將士們前行至紮營地,須得緩慢謹慎,不可誤傷一名百姓。
本在隊伍中段的言霽川騎馬儘量快地行至崔嶄身邊,笑道:“崔將軍威風赫赫,末將拜服。”
崔嶄瞥了他一眼,言霽川笑道:“知道知道,不打趣你啦。”又湊近道,“這些百姓在郊外迎你而不是在城內,你可知道為何?”
崔嶄確實也有些覺得奇怪,從前他得勝還朝,因大軍要在城外駐紮,他隻會率主要將領入城直至宮內覲見皇帝,也就是在入城後的街道上會有百姓們夾道歡迎,從未見過湧至城外來的。
言霽川見崔嶄不語,得意地笑道:“這都是唐大人安排的,早早命人引了想前來迎你的百姓們出城,隻在此處為你歡呼對你跪拜,進入城內後就不允許了。”
崔嶄立即明白過來,臉上暖融一片,含笑道:“勞她費心了。”繼而疑問道,“你從何處得知?”
言霽川一臉發酸地笑他:“真想找麵銅鏡來給你照照,哎呦……是紀旋來報的,你那時在處理軍務,我見紀旋著急就問了問他。這小子挺有意思,先開始嘴嚴不說,但又說‘唐大人說言將軍可信’就告訴我了。”轉而略略一歎,“唐大人如此謹慎是怕你被皇上忌憚,看來皇上收回了傅堂的兵權之後就盯上了你。”
“遲早有這天。”崔嶄並不意外,沉聲道,“以皇上的心性,容不下鎮國大將。”
言霽川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麵上顯了點憂色和躁意,說道:“我就不喜歡回來,在北邊多自在。”
崔嶄:“總得回來看看母親。”
言霽川略略撇嘴,說道:“那又不是我母親,她也不怎麼想見到我。”
崔嶄沉默了一瞬,說道:“也對你有過近五年的養育之恩。”
言霽川想說那不過是在正室死後做給父親看的,不過是想爬上正室之位罷了,但他知道崔嶄的母親對他很是一般,便不想再與崔嶄討論這個問題,轉而笑道:“馬上就能見到唐大人了,快活嗎崔大將軍?”
崔嶄的臉上染了些赧然,點了一下頭。言霽川倒沒想到他直接承認,怔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驚了道路旁樹上的鳥兒,呼啦啦飛起一片,像與他們一般快活。
崔嶄與言霽川等五人一同打馬進入城內,守衛們早早開啟城門,入城不過五步便見傅堂領著眾臣相迎。傅堂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崔嶄騎馬近前,完全沒有下馬的意思,不免陰陽怪氣地說道:“崔將軍好大的威風,見到本公還不下馬?”
崔嶄像沒看見他似的仍然騎馬前行,馬頭很快就要撞到傅堂。傅堂也不退讓,他不信崔嶄能當著眾臣的麵衝撞自己,那樣他就有十足的理由參奏崔嶄!但崔嶄的馬兒頗有靈性,並未衝撞到傅堂,而是麵對著傅堂狠狠打了個響鼻,驚得傅堂退後幾步,崔嶄神情冷漠地目視前方,從傅堂身邊打馬而過。
“崔嶄!”傅堂高聲道,“我乃皇上親封的護國公!你不敬功臣,我要參你——”
“本將一向隻敬當敬之人。”崔嶄冷肅的聲音俯壓而來,依然沒有看傅堂一眼,卻看向群臣中那唯一在官帽上垂墜珍珠流蘇之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