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軟塌上蓋著錦被,不遠處的寬桌後,崔嶄正在看公文,時不時拿筆寫著一些什麼。唐芷漩靜靜地看了他一陣,崔嶄抬眼看向她發現她正在看自己就是一笑,放下文書起身走過來,本想坐在床榻邊卻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轉而坐在稍遠些的軟椅上,看著唐芷漩說道:“還覺得累嗎?再睡一會兒也無妨。”
唐芷漩笑了笑,說道:“也不知怎地就睡著了,先前明明連著看幾個時辰的文書也不會這樣的。”她坐起來看著崔嶄,“可能是之前一直緊張,突然放鬆下來便覺困倦。一切,確實都已塵埃落定了嗎?”
“嗯,塵埃落定了。”崔嶄握住唐芷漩的手,溫柔地看著她,“不必擔憂什麼,篡位這種艱難之事都做過了,還有什麼可憂心的?”
唐芷漩知道他想逗自己開心,卻挑了篡位來說,惹得她一時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再談談此事。她終是笑了笑,回握住崔嶄的手,也逗他道:“以後就要稱呼你為‘王爺’了,否則按大不敬論處。”
“芷漩?”崔嶄一急,握著她的手更緊,“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怎能跟我生分?”他見唐芷漩偷笑的樣子,頓時明白過來,笑看著她說道,“芷漩想叫什麼都行,在外人麵前也不必更改。”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在外稟報道:“啟稟攝政王,崔嵬崔大人在外求見。”
崔嶄與唐芷漩同時微微一怔,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遲早要見”之意,崔嶄便對外說道:“宣。”
崔嶄刻意用了這個十分正式又帶威壓的“宣”字,在外等候的崔嵬聽得傳話之人說了“宣”字,心中一緊,靠近傳話之人低聲問道:“崔……攝政王說的‘宣’?不是‘讓他進來’什麼的?”
傳話侍衛答道:“自是攝政王說什麼我就傳什麼,怎敢亂傳上意?”
崔嵬心中惴惴,隻覺得這個字是大哥對自己的警示,不可再如從前那般放肆。他忐忑地走進政事堂後院,見崔嶄從一廂房內踱步而出,見著他隻是看著而並沒有說話,令本想上前叫一聲大哥的崔嵬望而卻步,隻得跪地行禮,恭敬稱呼攝政王。
崔嶄沒有叫起也沒有說話,崔嵬垂著頭又躬身伏地,隻覺難受卻不敢隨意起身,頓了頓之後輕聲說道:“微臣前來是想請攝政王回家一同用飯,您回來後還未曾回府,如此勞頓若能吃頓家中便飯多好?微臣……臣弟特來相請。”
他用“臣弟”來拉進關係,偷偷抬眼去瞄崔嶄神色,卻見崔嶄臉若冰霜,聲音更是冷凝:“你仍不知錯麼?”
崔嵬一驚,不敢再偷瞄,垂眸謹慎說道:“臣弟縱有千錯萬錯也是從前舊事,臣弟痛定思痛幡然醒悟,以後絕不會再犯!還望攝政王寬宥。”
崔嶄知他根本沒有任何反省之意,心中深深歎息,冷淡地說道:“既已有悔意,那就先將所做錯事的罪責一並承擔,儘心贖罪後再談其他。”
崔嵬驚得抬頭直視崔嶄,敬稱也顧不上了,仍像從前那般問道:“大哥要將我下獄嗎?還是直接斬了?大哥當了如皇帝一般的攝政王就要大義滅親向眾人展示你剛直不阿嗎?你要立威就拿我做筏?彆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為何到我就要被殺雞儆猴?!”
“閉嘴!”崔嶄斥道,“為自身謀利而罔顧國家大義,樁樁件件你做了多少?怎地還不知悔改?!你之罪責,就地斬殺隨時可行,你以為還能逃脫?因你而死因你獲罪的人有多少你知道麼?若你事成,大景會陷入何等危險之境地、百姓們又會如何流離失所,你哪怕稍微想過一瞬嗎?!”
崔嵬委屈地看著崔嶄,想大聲又不敢似的,說道:“你心中就隻有大景隻有百姓嗎?這些年即使你官至大將軍也沒有給崔府謀一點點好處!該你的你就受著了,能爭取的你是一點也不爭!但你裝什麼清高?你不是為了唐芷漩才爭這皇位?你做了大景第一人自然說什麼是什麼,誰還敢用孤芳閣的規矩壓你?”他帶了點鄙夷似的,“都篡位了,還在這對我講什麼大道理?!”
崔嶄皺眉就要斥責,卻聽唐芷漩的聲音從後而來,比他還要惱怒似的厲聲斥道:“住口!胡言什麼!”
崔嵬指著唐芷漩,滿臉不忿:“你!”他突然站起就向唐芷漩走去,“你在這兒做什麼?剛才跟他做什麼苟且之事了?你這不守婦道的女——”
崔嶄忍無可忍地抬手,但唐芷漩比他更快,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條朝笏直抽在崔嵬嘴上!這一抽下手極重,崔嵬的嘴登時紅腫並滲出血來!崔嵬氣得站起來幾步走過去就要動粗,崔嶄自是一步攔下,直接大力將崔嵬推開,崔嵬踉蹌幾步,羞惱道:“你們早都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早到什麼時候?還在府裡的時候嗎?那時候你們就給我戴綠帽子了嗎?!”
唐芷漩的朝笏又要抽過去,崔嶄見崔嵬有要廝打唐芷漩的跡象,連忙將唐芷漩護在身後,掀開崔嵬的攻勢,對外喚道:“來人。”
立有侍衛湧進壓製住崔嵬,崔嶄皺眉吩咐道:“將崔嵬押入天牢,著提刑司問案量刑。”
侍衛們應聲,押著崔嵬往外走。崔嵬不停掙紮回頭怒罵:“你們這對狗男女!遲早會遭報應!”
侍衛一拳擊在崔嵬腹部,又將隨身攜帶的布團塞進崔嵬口中,動作一氣嗬成,都是做慣了的。崔嵬還在嗚嗚咽咽地掙紮著想說話,但很快被押了出去。
崔嶄看向唐芷漩,安慰道:“彆理那些胡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一味隻知胡攪蠻纏推卸罪責。”他將她手中的朝笏卸去,“手可疼?”
唐芷漩也看著他,說道:“你心裡不好受還忙著安慰我……崔嵬的罪責最重可斬立決,你……”
崔嶄明白她在問什麼,略略歎氣,沉吟道:“為了他母親,我會留他一條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待提刑司量刑後再做決斷。”
唐芷漩點頭,崔嶄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說道:“一起去用些吃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