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瑟長長的睫毛如蝴蝶一樣顫抖,訝異地側眸看向陰暗交錯之處。
望寧站在簷下,外間日頭又盛了幾分,炙白光線照在他周身,折射出幾分的晦暗和幽冷來。
容瑟略彆過臉去,丹田裡又是一陣抽搐絞痛,仿佛是數以千計的小蟲,在身體內一點點咬噬。
他呼吸錯亂一瞬,深吸口氣淡淡啟唇,嗓音如環佩清冷動聽:“弟子無礙,多謝師尊掛念。”
望寧由上至下看著他,密長尾睫半遮住深邃狹長的眼,在如雕刻般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在容瑟被看得不自在之際,他不帶什麼語義的“嗯”一聲,聲音無一分起伏,背身離去。
縈繞在青竹小院中,長期身居高位之人與生俱來的迫人威儀,也一並淡去。
容瑟扶住木床沿,長舒出一口氣,壓根沒有察覺到,自從望寧出現,他的心跳沒有如前世一般失掉一拍頻率。
心湖平穩,波瀾不驚,沒有泛起一點不該有的漣漪。
反倒是條件反射的驚怕、恐懼占據主導,仿若對他而言,望寧是什麼令他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容錦捏緊手中的劍穗,猶疑地看了看容瑟,移動蓮步,轉身快步追上望寧。
“仙尊。”容錦嬌柔喊住他,緊張地仰起臉望著他高大的背影。
烏發紅唇,濕潤的眼眸中盛滿瀲灩水光,皮膚光滑白嫩,腰肢比柳枝還要柔弱三分,一動一作皆如妖魅般攝人心魄。
她虔誠地雙手遞上劍穗:“十四年前多謝仙尊的救命之恩,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但是是容錦唯一能拿出手的了,望仙尊不吝收下,以全容錦感激之情。”
望寧背對著她,聞言微側過臉,毫無情緒的眼神緩緩壓下,落到她身上,像是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全身血液驟然凝固,容錦麵上血色頃刻消退了個乾淨,變得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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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對院外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閉著眼緩了緩,等腦中的眩暈感稍稍褪去,他眼前罩下一道灰暗的陰影。
時雲穿著他選的衣服,一瘸一拐走到他跟前,腰間白色絲絛墜拖至地麵,拉了長長的一路。
同色的裡衣鬆鬆垮垮散開,領口下敞至腰腹,露出大片胸膛。袖口與褲腳各短出一截,瞧著頗為不倫不類。
容瑟沉默一會兒:“不會穿?”
時雲搖搖頭,下一刻又點點頭,微乾的發絲尾端發著點自然的卷兒。
“……”這究竟是會還是不會?
重生以來,容瑟第一次感覺到頭疼。
但邵岩已經將人托付給他,他又不能放任不管——至少在完好交還給邵岩之前,不能不管。
容瑟在心裡認命地微歎口氣,指尖挑起垂地的絲絛,一點點教他:“這是係在腰間,作束腰之用。”
時雲盯著他的手指,浸泡過靈泉,他手上凝固的血汙洗淨,掌心的傷口周邊冒著點肉粉,橫在細膩的掌肉,像是臥了一枝春日桃花。
好看得緊。
時雲大概真的是首次穿這樣的衣服,學的有些笨拙,容瑟教了三四遍,才勉強穿正確。
但袖口和褲腳仍舊短了一截。
“……”容瑟取出傳音石,傳音給外門掌事的弟子,讓其備兩套大號的衣物,他等會兒過去取。
放下傳音石,容瑟又看著時雲淩亂的頭發:“會梳發麼?”
時雲略低著頭和他平視,沒動。
……看來是不會。
容瑟從袖中探出一段美玉無瑕的手腕,撥開他覆在麵簾的發絲,手指微微一頓。
發簾之下,是一張輪廓利落的英挺臉龐。
劍眉粗黑,鼻梁很高,睫毛不算很長卻十分濃密,右眼下的臉廓處有一道很深的疤,深黑色的眼眸蘊藏著銳利的野性。
像是原始森林裡未開化的獸類,在裡麵看不到一絲人性的柔和。
“大師兄。”外門掌事恭恭敬敬的聲音從傳音石中傳出來:“衣物已備好。”
掌事是儒雅隨和的中年男人,修為卡在練氣初期,資質不算好,但處事圓滑事故,在外門頗得人心,哪怕他心裡看不上容瑟,表上的禮度也挑不出錯處。
容瑟回過神來,縮回停在半空的手腕,轉身去往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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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寧轉眼回到庭霜院。
白雲漂浮,院中白梅花瓣朵朵落下,鋪開一地的白,與玉石地板融為一色,相得益彰。
似落了一地的雪,為庭霜院又添幾分孤高遺世。
他高坐主殿白玉座上,骨節分明的長指略微曲折,一下接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
清緩的敲擊聲,落在封閉的環境中,尤為清晰,莫名令人經弦緊繃。
忽的,敲擊聲一頓,一張畫著符文的明黃傳音符出現在他養尊處優的指間。
望寧平淡開口:“顏離山,邵岩新收的弟子,下歸容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