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靈果喜陰冷潮濕,通常長在不見天日的山崖下,依山傍水之處。
容瑟站在山崖半腰,借著微淡的天光往下望去,果然在崖底看到了回靈果樹。
樹高數尺,枝葉繁茂,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藏在枝葉間的果實。
離果樹三尺之外,顏昭昭等人正與一批仙門弟子纏鬥在一起,刀劍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顏昭昭天資不錯,加之有顏離山的悉心指導,修為比這些同齡的仙門弟子都高出一些。
一人對峙兩名仙門弟子,亦不落下風。
但寧元義不是,他天資本就一般,入內門的手段又不光彩,修為與顏昭昭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沒過多久,他就不敵對戰的仙門弟子,敗下陣來,擊飛出去幾丈遠。
以寧元義為突破口,仙門弟子又聯手攻下顏昭昭身邊的其他幾個人,很快,一行人裡僅剩下顏昭昭沒倒下。
高下立判。
顏昭昭不甘心地咬著嘴唇,眼角往回靈果樹瞟去,手中的劍微微側轉——
不好!
顏昭昭想毀掉果樹,讓誰也得不到回靈果!
容瑟撚起一顆石子,正打算投擲出去打掉顏昭昭的劍,整個崖底地動山搖,崖上的山石撲梭梭往下滾落,一陣驚雷轟‖炸般的猛獸嘶鳴忽然響徹雲霄!
吼——!!
容瑟眼疾手快抓住突出的岩石穩住身形,靈川秘境哪裡來如此凶悍的猛獸?
不等容瑟想出個所以然來,巨大的黑影快速朝著顏昭昭等人移動過去,從雨中若隱若現的模糊輪廓來看,似乎體型很是……龐大?
崖底光線太過昏暗,容瑟離得有些遠,看得不太清楚。
顏昭昭等人鳥獸般四散開,可他們剛經曆過一場打鬥,體力靈力幾近枯竭,哪裡快得過對方。
下一刻,崖下就傳來寧元義痛苦顫抖的嘶喊:“啊——師姐!!把幼崽還回去!!不然我們都會沒命!!”
容瑟修中的手指繃緊,是琨暝獸!
琨暝獸是修真界的高階靈獸,體型龐大,攻擊性很強,哪怕是分神期的大能,和它相鬥亦不見得能討到好。
不過琨暝獸的性格是出了名的溫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沉睡,很少主動攻擊人。
仙門修士皆知這一點,上百年間靈川秘境開啟十幾次,從來沒有人去招惹它。
顏昭昭竟然敢搶奪它的幼崽——琨暝獸護短,一旦發現幼崽丟失,便會陷入癲狂,戰鬥力直線上升——簡直不知死活!
狼狽躲避的仙門弟子殺人的心都有了,譴責的目光齊刷刷射到顏昭昭身上。
“還回去了的!”顏昭昭羞憤得臉皮發燙,大聲辯駁,腰間墜下的玉佩浸透雨水,色澤瑩潤:“在它追上來之前,我就將幼崽還給它了!”
寧元義不太相信,他的腿被琨暝獸獸爪刺穿,鮮血汩汩流出,疼得他麵色浮白,說話斷斷續續:“那它怎麼還追著我們不放?!”
“我怎麼知道!!”顏昭昭心裡委屈得不行,她不過是看幼崽長得可愛,抱出來玩一玩。
在寧元義告知是琨暝獸的幼崽,她第一時間就將幼崽放回了窩裡,她哪裡知道琨暝獸怎麼還會發狂?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顏昭昭十指掐著掌心,眼睛在昏黑的四周搜索著逃生的路線,或者找到個倒黴的替死鬼,去吸引琨暝獸的注意力,他們趁機摘了回靈果逃走。
山崖陡峭,溝壑一般往外延伸,顏昭昭目光掠過溝壑儘頭,忽的在某一處定格。
“溫玉!”她語氣裡充滿焦急不安,唇角卻控製不住悄悄勾起:“這頭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畜生打傷大師兄,你趕快帶他去療傷!”
寧元義一愣,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顏昭昭要做什麼,嘴唇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
其他的仙門弟子亦一言不發,幽幽地盯著遠處的女子,像一群在黑暗裡眼睛發綠的餓狼。
容瑟黑曜石般的眼眸冷冷沉下,順著看過去,從崖下經過的溫玉停下腳步,赤手空拳朝崖底奔跑而來。
眼看著她要迎麵撞上琨暝獸,容瑟足尖在崖壁上輕點,借力躍到回靈果樹上。
莎莎——
莖乾搖晃,枝葉摩挲,顏昭昭反應過來,樹上的回靈果已被人摘下,一口吞咽下了肚。
“——誰!?”顏昭昭嬌聲嗬斥。
視野裡剛捕捉到一抹修長的身影,一道淩厲的劍氣風馳電掣般擦過她的鬢發,擋下琨暝獸按下來的利爪。
“帶溫玉走。”後背一股力推她出琨暝獸的攻擊範圍,響在頭頂的清泠悅耳嗓音冷得沒有半分溫度:“溫玉少一根頭發絲,收錄崖底映像的留影石就會出現在大長老手上。”
“容……大師兄?!”顏昭昭驚駭,容瑟怎麼在這裡?
他用留影石錄了像?
顏昭昭脊背竄上一股涼意,邵岩對溫玉的偏愛,全宗門有目共睹,若當真被邵岩看到留影石……
顏昭昭不敢賭,如果真出現這樣的事,哪怕是顏離山,也保不住她。
容瑟沒理會顏昭昭青白交加的臉色,兩指捏著劍柄,指尖用力下壓,寒雲劍鋒銳的劍刃在他手中轉了個向,斜向上切開琨暝獸厚實的掌肉!
吼——!!
琨暝獸仰天發出淒厲長嘯,頃刻之間,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容瑟身上。
它調轉龐大軀體,放棄追蹤寧元義,獸掌反手向容瑟扇過來。
容瑟借機躍向反方向,吸引琨暝獸遠離崖底。
“大師兄?!”溫玉認出容瑟,搶過寧元義的劍要追上去。
顏昭昭橫劍攔住溫玉,拉扯著她往外拽去:“大師兄吃了回靈果,不會有事的……你打不過它,快走!”
“大師兄不過練氣期,即便回靈果加身,又能增長多少修為?!”
分神期修士都不一定能在琨暝獸掌下全身而退,何況是容瑟?
溫玉急紅了眼,掰扯著顏昭昭的手指要掙脫開去。
想到容瑟手中的留影石,顏昭昭咬咬後牙槽,一記手刀乾脆利落砍在溫玉後頸上!
“帶走!”將軟倒的溫玉丟給幾個狗腿,顏昭昭頭也不回地逃離崖底。
一眾仙門弟子麵麵相覷一眼,默默跟上顏昭昭。
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偌大的山崖之下,獨留下容瑟在對抗琨暝獸。
雨越下越大,雨水衝刷容瑟密長的睫羽,回靈果入腹毫無動靜,丹田裡一片虛無,靈力沒有半點恢複的跡象。
……是還沒起作用麼?
容瑟撫了下麵頰上的雨水,看來寄希望於回靈果沒有用,他需要想想彆的辦法。
容瑟垂斂下眸子,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他躍上崖半腰,準備從琨暝獸背後繞過去,離開崖底,丹田裡忽然一陣劇烈緊縮,一股強烈的疼痛襲遍全身。
容瑟眼前一黑,反射性以劍格擋下琨暝獸的攻擊,仍被強大的慣性力彈退,後背撞上粗硬的岩石。
容瑟悶哼一聲,五臟六腑幾乎移了位,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來,周身簌簌發抖。
昏昧不清的視線變得越發模糊,容瑟吐出口濁氣,雙唇毫無血色。
他牙關緊咬,手臂撐著凹凸不平的岩石支起身,跌跌撞撞往崖外跑去。
回靈果生長之地非常偏僻,方圓百裡空無生機,詭異的安靜。
容瑟的眼前越來越昏花,呼吸聲被雨聲衝碎,雙腿麻木的前進,壓根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意識恍惚之間,他耳朵捕捉到一聲微弱的小獸啼叫。
近乎低不可聞。
容瑟渾濁的靈台劃過一絲清明,本能朝著叫聲發出的地方走過去。
手尚未觸碰到草窩裡的幼崽,丹田裡又是一陣刻骨絞痛,他手臂一僵,倒在地上。
緊追上來的琨暝獸獸瞳倒豎,大張嘴巴,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巨大的獸足高高抬起,向著地上無知無覺的人踩踏下去。
咻——!
一雙古銅色手臂穿過雨幕,從後方伸出來,抓過窩裡的幼崽。
琨暝獸巨大的獸足僵頓在半空之中,緩緩放下來,獸瞳豎成一條長細縫,死死盯著來人掐在幼崽脖頸上的手。
來人卻看也不看它,抱著幼崽蹲下‖身,凶狠的眼睛一寸寸在昏迷的青年身上逡巡。
觸及青年微散領口間無意露出的些許肌膚,視線一下子定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