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說到的增營增灶等手段,也是他這幾天隨軍觀摩甘寧軍紮營,一邊學習基礎知識,一邊嘗試用點古已有之的兵法小伎倆,來強調諸葛軍的規模勢大,進一步壓迫城內柴桑守軍的心理劣勢。
比如“讓戰船夜裡偷偷離開水寨,白天回來”,這就跟七年前董卓“夜裡讓西涼騎兵悄悄離開雒陽,白天再大張旗鼓開回來”異曲同工。
這些計策都不算特彆高明,也不罕見,對於新手來說,卻能很好的鍛煉、查漏補缺。
所以這幾天諸葛瑾也是任由他自行摸索、鍛煉。隻要不是太離譜、沒有明顯風險的,諸葛瑾都不阻止。
畢竟諸葛亮此前可是沒有過任何軍旅生涯,他隻是看了兵法,加上自己理解、腦補、聽大哥說。
而漢朝之前的古人寫兵法,又是很大而化之、論道不論術的。
治軍、行軍、紮營、圍城,種種管理實踐、工程應用方麵的小知識,隻能讓帶兵將領慢慢在事上練。
誰讓竹簡用起來太麻煩呢,而此前的兵法,都是竹簡時代的人寫的。東漢發明紙張後的上百年裡,天下因為沒什麼戰亂,幾乎沒有誕生新的兵法著作。
那些古早的兵法,也就不可能跟紙張便宜、印刷術爛大街的宋、明人寫、那樣事無巨細地水。
趁著現在敵人還不強,讓諸葛亮充分嘗試,低成本試錯也好。
……
諸葛瑾見弟弟終於把方方麵麵都捋清楚了,而不是碰巧蒙對的答案,他也就欣慰地答應了其所請,決定今晚再放一次諸葛燈,
然後趁著同一個時機,再最後罵陣勸降一次,
並且讓攻城部隊準備好攻城器械,隨時箭在弦上,引而不發。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推進著,時間很快來到臘月二十五入夜。
新一波的折磨再次準時降臨,諸葛亮在陳到的圓盾罵陣手、弩手隊掩護下,又來到柴桑南門外,高聲勸降,罵陣手們也準確無誤地把他的話語往城內傳播。
喊話的內容,無需再全文贅述,因為大部分跟那天勸降彭澤縣的說辭是差不多的。
唯一額外加的新料,就是強調征南將軍兵多將廣、援軍不斷湧來豫章,已經拿下除了柴桑、海昏、南昌以外的其他諸縣,笮融手上剩下那三個縣已是甕中之鱉。
另外,就是繼續散播笮融軍中僧官假借為佛之名私自斂財的醜行、被天譴的慘狀案例。不過這部分其實倒不用多說,因為諸葛亮放歸城內的信仰崩塌俘虜已經幫他們做了。
諸葛亮隻是沒法驗收成果,不知道他們做得好不好,才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老生常談。
而城內的笮圓也好,陳橫也好,麵對這種折磨,內心都是無儘莫名的不安。
他們很不安,卻說不清自己的不安具體來自哪裡,隻是覺得誰都有可能是敵人,誰都有可能猜忌自己、背後捅刀子。
諸葛亮還在那兒不斷勸降郡兵軍官,撕裂郡兵和僧兵的關係,天上的諸葛燈還在飄落絹帛,或是直接失控墜落,引起一場場火災。
終於,在猜忌的神經崩到極限的情況下,城內原郡兵將領陳橫,終於繃不住心理壓力,趁著指揮軍隊救火的機會,在城內發起了兵變!
笮圓此前已經猜忌他了,不讓他的部隊守任何一座城門,也算是吸取了彭澤縣的教訓,確保四門都隻有僧兵守門,郡兵隻能作為預備隊。
但城中那麼多火災,笮圓再提防,也不可能阻止陳橫救火。陳橫知道對方越來越猜忌他,終於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橫棄暗投明了,也不管這麼做成功率究竟有多大。
聽放回來的俘虜說,彭澤縣那邊郡兵最高軍官隻是一個曲軍侯,但投降後沒有被朝廷任何清算,諸葛校尉還升對方為軍司馬。
這個消息,對於被裹挾的原郡兵軍官而言,是非常利好的,這根刺紮下數日,此刻終於正式萌發了。
隨著城內火災越救越多,還傳出了喊殺聲,在南門外持續罵陣督戰的諸葛亮,立刻敏銳地抓到了這個情況。
“定是郡兵棄暗投明了!或者一部分看清了笮家真麵目的僧兵想通了!興霸,快快組織強攻,機不可失!”
隨著諸葛亮一聲令下,甘寧就要發起進攻。而諸葛瑾也發現了軍隊要出動的跡象,從中軍大帳匆匆親自跑來提醒了幾句:
“興霸不可輕敵,看今日之亂象,比數日前彭澤縣還是不如一些。當日郡兵好歹能奪門開門,今天估計是隻在城內亂戰,你們還得攻牆先登才行。”
“沒關係,衝門也好,先登爬牆也好,也差不了太多——這牆頭都已經亂起來了,大不了我們不朝著僧兵守的城樓攀登,找城角那些不受重視的牆段爬好了。”甘寧視力不錯,敏銳地在黑暗中通過觀察牆頭火把的疏密,判斷出了適合趁亂進攻的點。
“好,興霸小心,要是柴桑再拿下,你絕對是首功,立刻升你為都尉。我先擔保了,回頭再寫信告訴征南將軍,就說我已經許諾了,斷無不允之理。”諸葛瑾也豪爽地承諾。
然後,就看到甘寧又是搶過罵陣手的一麵盾牌,手持雙盾開始指揮剛造好的雲梯車衝牆——
嗯,說手持或許有些不精確,應該是把左右兩麵盾牌都用繩箍套在臂彎上,這樣手掌空出來,還好攀爬握持梯子的橫檔。
覺得這個動作不夠直觀的,想象一下裡紫龍的天龍座聖衣盾牌就明白了。
城頭的賊軍,看到漢軍開始強攻,也是連忙開始抵抗,不過因為發生了內鬥,箭矢拋射得稀稀拉拉的,比平時威脅大減。
隻有當甘寧軍突破到牆根下麵時,守方的火力密度才開始提升,滾木礌石,羊頭石,開始加入到往下猛砸的序列中。
不過漢軍今天用的也是有遮蔽的雲梯,而非簡易的飛梯,滾木不足以撞破雲梯的護壁,礌石又丟得太近,無法砸到斜率較低的雲梯主體。
隻有相對輕便、每塊不超過兩三斤的羊頭石,才能既丟得遠,又足夠堅硬,被這種東西砸到的士兵,頓時輕則頭破血流,重則當場斃命,甚至頭盔都會出現凹陷。
好在扔羊頭石的士兵不多,扔得也不如玩家準。甘寧在付出三五個錦帆賊袍澤戰死的代價後,還是瞅準一個空檔,飛身殺上牆頭。
“將軍饒命,我們是郡兵!我們正跟僧兵打呢!彆誤會!”
城頭一片混亂,甘寧在砍殺了一個僧將幾個僧兵後,殺得手滑,嚇得旁邊的丹陽郡兵連忙跪地求饒、讓路以免波及,無不強調自己已經棄暗投明了。
最初的混亂過後,甘寧總算把城頭的反正士卒組織起來,當他們獨當一麵不要礙事。甘寧自己帶著越來越多的登城士卒,朝著城樓衝殺而去。
城樓周邊都是僧兵,根本就沒敢部署原郡兵。笮圓親自鎮守在南門城樓,發現甘寧已經從側翼的城牆突破上來、站穩了腳跟,他也隻好硬著頭皮讓最死硬最嫡係的僧兵發動反衝鋒,還親自督戰。
他也怕死,但他知道沒有退路了,一旦南門城樓被奪,他們都得完蛋。
“敵人不多!趁著他們立足未穩誓死衝上去把他們推下城牆!”笮圓聲嘶力竭地呐喊,瘋狂揮舞佩刀督促僧兵上前衝殺。
“賊子何敢如此!受死!”甘寧在人群中看到這個左右指揮的僧將,頓時怒火中燒,都是這些家夥蠱惑了那麼多人流竄作惡,簡直罪不容誅。
一番血腥的廝殺肉搏,甘寧還是殺出一條血路,在城牆上沿著牆往前蹚了至少百餘步,最後和袍澤們一起,把笮圓砍死於亂刀之下。
柴桑南門城樓上的僧兵漸漸被殺光、殺散。漢軍打開城門,迎接後軍一擁而入。
城內倒戈的郡兵軍司馬陳橫部也士氣大漲,把尖刀揮舞向了平時作威作福的僧兵。
兩個時辰後,城內聲響漸息,柴桑終於被徹底攻下來了。隻剩一些搜剿逃賊的零散活兒,估計還要持續很久,但已不影響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