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曹軍官渡大營。
與年初剛剛遭遇董承之亂時相比,短短八個多月的時間裡,曹操看上去已經老了很多。
理論上,過去八個月,他僅僅從四十五歲,長到了四十六歲。
而且因為長期好色,心情愉悅,壓力排遣得很舒暢,原本四十五歲的曹操,看上去最多也就四十,非常顯年輕。
但現在四十六歲的曹操,卻已是須發間雜斑白,臉上皺紋密布,看起來至少五十幾。
八個月的高強度抗壓,給人帶來的焦慮、衰退,遠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哪怕擁有鋼鐵神經,歲月的斧鑿也會在肉身上反饋出來。
最近幾天,袁紹的新型攻勢,再次讓曹操的神經極度緊繃,急需尋找新的破招方式。
隨著又一天廝殺的結束,一群謀士和幾個負責巡防的部將,來到中軍大帳彙報了今日的戰果和傷亡,順便請示後續作戰計劃。
曹操聽完後,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最後也隻是無奈地吩咐:
“本初居然也學會用葛公車,還有可以在戰場上通過防護掛梯補充弓弩手的改良井闌,來發動攻堅戰了,而且用得越來越像模像樣。相持血戰半年,本初兄長進不少嘛,這已經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給孤驚喜了?
吩咐將士們,繼續日夜施工,加高夯土營牆——築牆不是主要目的,這隻是順帶的,主要是給挖出來的土找個去處。
孤要把當初挖斷河北軍地道出口用的那道長塹,繼續加寬,深度倒是不用加了。讓敵軍攻堅時沒法直接鋪壕橋車過溝!讓葛公車沒法推到夯土營牆邊!”
曹操的這個命令,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最近半個月,隨著袁紹軍又升級了攻堅手段,他必須不惜代價破招。
如果官渡這邊,是那種被包圍的攻城戰的話,在袁紹軍拉出葛公車,並且第一次登上夯土牆跟曹軍肉搏時,曹操就該危如累卵了。
但好在這兒的局麵並不是攻城戰,隻是營壘關隘的攻防戰,曹操後方是有路可供友軍增援的。
所以即使袁軍上牆了,雙方也不過是換了個戰場,進行公平的肉搏白刃戰。
曹軍士卒源源不斷堵口廝殺,依然頂住了好幾天。隻是每天傷亡失血的速度非常快,打成了絞肉機。
再這樣絞下去,不用一個月曹軍就該被袁紹徹底打崩了。
此時此刻,負責守營的曹仁和夏侯淵,聽了曹操的解決方案,都忍不住出列提醒:“明公!不能再這麼消耗將士們的性命了!
自從我軍造了霹靂車與袁軍井闌車對抗後,袁軍井闌車雖然不敢逼到太近俯射關內,但仗著其高峻,退到營牆二百餘步外,依然能瞭望我軍動靜。
如今相持日久,關外敵軍工事也愈發堅固,藤盾、陣屋都架設到陣前百步之內了。我們的士卒出營挖寬塹壕,肯定會被敵軍發現,然後以弓弩拋射,挖寬壕溝的士兵必然會有傷亡!我們兵力已經捉襟見肘,挖條溝還要死人,怕是士氣很快就會不支啊!”
曹操聽得心煩意亂,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困難,但他更知道輕重緩急。麵對夏侯淵和曹仁的力勸,他依然力排眾議:
“孤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挖溝的士卒可以背上背著藤盾、切碎的門板,伏低身體,在壕溝底下,敵軍必然不能直接瞄準射擊。靠著拋射往下落的箭矢,傷亡不會很快!
但要是讓袁賊的葛公車再靠到營牆上,成百上千湧上來肉搏,我軍怕是不用半個月就傷亡大半了!”
曹仁:“但在營牆上死守,好歹是雙方各有死傷,我軍采取守勢,傷亡還能比袁紹小。而出關挖寬壕溝陷坑的士卒,是白白被袁紹拋射消耗的,縱然損失得慢些,但不能還手白白挨打太傷士氣了。”
曹操:“那就想彆的辦法儘量鼓舞士氣!現在關鍵不是士氣撐不住,而是要保住更多將士的性命、拖延以待變!我也一度懷疑過我軍能不能撐住,但文若昨日從許都送來書信,鼓勵我說:
袁紹麾下文武派係甚多、內鬥爭功激烈,隻要他久攻不克,內部必然推諉塞責、攬功推過,這或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打消耗戰是不可能贏的,我們要的是拖更久的時間,等待轉機!”
聽曹操都這麼說了,還轉述了荀彧信中的意見,眾將這才沒再反對,他們也意識到戰況確實如此。
拖住拖到最後也不一定能活,但消耗肯定是必死。既然如此,何必主動找死呢。
而曹操到了這一刻,也看明白了:戰術千變萬化,技術手段也是千變萬化,後續雙方還會出什麼招,這是沒法預測的。
隻有利益關係、敵我關係、雙方各自的內部矛盾,這些東西是一以貫之的。袁紹內部有多派係林立,勾心鬥角,這是曹操所素知的。
哪怕今天諸葛瑾坐在曹操這個位置上,他也得承認:利益是永恒的,因為利益衝突而產生的矛盾,也是永恒的。許攸會向袁紹獻什麼策、袁紹會不會用,這些都是有可能因為諸葛瑾這個穿越者帶來的蝴蝶效應而改變的。
但有一樣東西,千裡之外的諸葛瑾也知道,那就是審配和許攸會內鬥、袁紹手下的河北派和外地派會內鬥,這是永恒的。
無論出現多少新技術、新戰術,這個矛盾不可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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