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羅衲連忙接過石蘭遞過來的粥,蹲下將賀樓謹托了起來,靠在自己懷裡,一隻手掰開賀樓謹的牙關,隨後開始一勺一勺喂進去。
粥卻是喂不進去,賀樓謹現如今已經完全不會吞咽了,粥喂進去,就這麼從唇角流出來,一點也沒有喂進去。
花木蘭從身上拿出另一塊汗巾,擦著賀樓謹身上吐出來的粥,頗是有些急了,連粥都喝不了了,這人肯定撐不下去的。
“怎麼辦?完全喂不進去啊……”若乾在旁邊用手抹著賀樓謹的臉,粟米粥在掌心,很膩,若乾很急,快急哭了。
賀樓謹已經連續燒了三天,前兩天還能清醒一些,偶爾清醒過來還能說說話,這第三天已經完全醒不過來了,連清醒的時候都沒有。
花木蘭見實在不行了,跟同行的副將彙報了情況之後,副將過來看了一眼,卻是無能為力搖了搖頭:“醫官還沒來,要等我們到達夏國邊境之後,醫官才會來,現在醫官應該還和陛下在一起呢。”
“不行啊……軍裡沒有懂醫的……”花木蘭在辭彆副將,回去的路上突然哭了,淚止不住地流,她發泄了出來,她把最近所受的苦全部一起發泄著,一路哭著回了自己的火。
許多的人望著這個新人一路哭著回了去,他們其實頗為羨慕這個新人火,第一次大戰就能取得戰功,若是活著不戰死殉國,以後可說是前途無量,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哭著回去。
花木蘭的臉很白,剛剛去尋找副將的時候又摔了一跤,此刻哭著,臉黑白交雜,格外難看。
若乾他們看著自家火長,大哭著回了來,哭得甚是悲痛,心不由得也沉了下去,他們知道,沒有辦法了,什麼辦法都沒有。
“我曾經保證過的……我保證你們都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嗚嗚嗚……”
賀樓謹的體溫漸漸低了下去,一開始叱羅衲很是高興,以為他退燒了,那雨一摸頸部卻發現已經沒有了跳動。
那雨看著賀樓謹,眼中充滿了淚水,一眨就下來了許多:“他走了……”
若乾一臉不可置信,隨後對那雨吼著:“不可能!我前不久才跟他說過話,他說過他要帶著戰功回去的!他說過他要當族長的!不可能!”
那雨沉默著,就這麼默默看著,流著淚,沒有說話。
若乾他摸了摸賀樓謹的脈搏,卻發現真的沒有了,他的身體也在慢慢變沉,隨即臉色也變了,不停搖著他的身體:“不!不可能!你他娘彆嚇我!你醒醒!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搶你東西了,也不用臟手碰你了!你醒醒好不好?!”
花木蘭在那雨說他走了的那一刹那徹底崩潰,猛然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淚劃過麵龐,落入雪地,和雪融為一體。
雪,突然下大了,花木蘭聲嘶力竭的哭聲傳得很遠很遠……
袁紇南這麼站在那裡,任由雪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目光充滿了悲慟,碧綠的眼睛充滿了悲傷。
石蘭剛剛從隔壁火回來,這幾天他經常往那個火討粟米粥,那個火其實不想給他的,卻被他死磨硬泡給磨熟了,遠遠就見幾個人圍著賀樓謹在哭,他原本討到粟米粥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端著的那碗粟米粥從他手中落下,在空中翻了下去,扣在了雪地裡,粟米在雪地裡漸漸變冷,漸漸和雪化為一體。
“怎麼回事?”薄奚石蘭跑了過去,腳拔得很快,雪跟著飛濺起來,他看見了躺在叱羅衲懷裡的賀樓謹,他並不確定,他問了一下旁邊的若乾。
若乾宥連愣愣地看著薄奚石蘭,臉皮尚有著淚痕,他緩緩搖了搖頭,隨即閉起了眼睛,轉過了身,一屁股坐進了雪地裡,手插進了頭發,狠狠地抓著,頗有發泄的感覺。
石蘭雙腿一曲,摔在了地上,他聽著花木蘭的哭聲,鼻子一酸,眼睛突然也湧出了許多的淚水。
花木蘭頭磕在雪地上,不停磕著,雪很冷,雪地上的雪堆積在一起,更冷,她磕頭磕得那塊雪地已經失去了水分,被磕硬,花木蘭卻沒有管那麼多,她不停磕著頭,袁紇南在旁邊怎麼勸都沒用,拉都拉不動她。
袁紇南對著哭成淚人的花木蘭著實不忍心,隨即跟著跪下,將花木蘭拽過身,麵對著她,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裡安慰起來,拍著她的背,語氣很柔,帶著哽咽:“這不是你的錯!乖,不哭,不是你的錯……乖……”
花木蘭其實並不矯情,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哭過了,參軍已經半年,她經常給家裡人寫信,她知道大姊快嫁人了,聘禮都下了,知道阿弟請到了漢人老師,但是他們問起她,她過得好不好,她隻能草草回了一句很好……其實,她真的不好。
她其實羨慕過大姊,生得那麼美,也羨慕過阿弟的單純,雖然蠢了點,心地還是好的,可她,她什麼都不會。
她在軍中和許多火長開會的時候,被許多人排擠,因為他們嫉妒他們火的軍功,她沒有喊過苦,瞞著火裡的戰友,自己一個人扛了下來,她身為火長,抗的事情遠比袁紇南若乾他們多得多,她隻覺得整個人處在崩潰邊緣。
這次賀樓謹的死對她算是個徹底崩潰的引子,她需要好好發泄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