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陸 魂歸與望鄉(1 / 2)

柔然因為北魏強烈攻勢,不得不離開原來駐紮地。

抓住了一些殘兵,追問之下,才知道公主已經被葬了。

北魏的將士們心裡都憋著一把火,他們在為公主抱不平,西海公主父親的年紀都已經那麼大了,還得跟著他們風餐露宿,到頭來卻隻能瞧見偏僻地方的一個小土堆,甚至連墓碑都不曾有。

柳永也終於瞧見了西海公主,她的女兒,雖說他是義父,但是從小也是看著娃娃長成大姑娘的,他想若是姑娘出嫁,他要隨錢,隨很多很多的嫁妝,不承想如今他的姑娘躺在了異國他鄉。

他往那小土堆跑去,差些摔倒,幸得一旁將士們攙扶,他掙脫了那些人的手,他撲了過去,他撲倒在了那小小的一個土墳上。

他哭了,這位老將軍的哭號聲傳遍了草原,聞者無不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他飽經滄桑的背脊彎了下去,他下巴上的胡子都在顫抖。

老將軍啊,打下了江山,最終什麼都沒了。

“柯娜啊……”他哭號了幾聲,突然開始挖起了墳墓,雙手並用,刨著地。

“愣著乾什麼!幫挖啊!”一旁的中軍乙旃丹將軍吼了起來,他有些恨鐵不成鋼。

許多隻手幫忙挖起了墳墓,誰都不比柳永挖得快,須發斑白的老將軍鮮血淋漓的手碰到了墳墓中那人的衣服,他整個人顫了顫:“娜娜……”

柔然人基本上都是土葬,當然還有彆的葬法,隻是不怎麼用。

【鮮卑與烏桓同俗,亦行土葬和殉葬,鮮卑族不僅具有殉葬、隨葬之俗,而且還保留著家族叢亡人進行幾次祭祀活動】

柔然人連一口棺材也沒有給柯娜。

她就這麼靜靜躺在這裡,沒有憤怒,沒有怨懟,安安靜靜,無悲無喜。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了,柯娜的身子已經高度腐敗,蛆蟲遍布全身,她的手指已經露出了骨茬。

“柯娜啊……”柳永聲音顫抖著,他脫下了大氅,他用大氅包住了柯娜的身子,他將她抱了起來。

“柯娜,乖,不怕,咱們回家,阿爺帶你回家……”

那位已經步入風燭殘年的老將軍,抱著那具殘屍,蹣跚往前,他身旁是許多的將士,是硝煙彌漫的戰場,他突然跪了下去,哭得像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他懷裡的柯娜,因為腐敗,眼睛上的眼皮已經被啃食乾淨,所以,她的眼球也已經沒有了,隻剩兩個黑漆漆的洞,或許她的眼睛一直望著這個世界,因為她還有留戀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袁紇南望著柯娜已經腐爛的臉,閉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淚光閃過,他轉過了頭,不再看。

許多人都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他們自覺轉過了頭。

柯娜,她是英雄,最孤獨的英雄。

她去的時候孤身一人,走的時候,也是孤身一人。

她想回家,她終究是沒有達成願望啊,她在窒息的那一刻是多麼絕望。

雖然她不是真正血統的公主,卻是最受人尊敬的公主。

那是幾個月之後。

花木蘭見到柯娜的那天,下著雨。

她瞧見了那位老將軍回了平城,他懷中,抱著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已經完全白骨化,白生生的骨茬就這麼從衣服之間露出來,那隻手就這麼在空中蕩啊蕩,就如搖擺的葉。

拓跋燾親自迎接。

他看見柳老將軍抱著那屍身,一步一步踏上了丹墀,那步履有些不穩,走得極慢,一步一步,那具白骨順著柳永的腳步,那隻手搖擺著,突然骨頭與骨頭之間那根已經腐蝕到極限的筋肉斷了,那斷手便掉了下來。

“啊,柯娜……痛不痛?阿爺呼呼……”柳永蹲了下去,撿起了那隻手,他撫摸了一下,將手上的灰拍儘,隨後,將它放在了懷裡,又站了起來。

高允在遠遠看見那具白骨的瞬間,便昏了過去。

柳永終於將柯娜帶回了家鄉,他笑了起來,臉色慘白,他看著拓跋燾的眼神有些淒切,但他依舊笑了:“陛下,老臣不辱使命,已將公主遺體帶回。”

花木蘭清楚地記得這個時候。

高功曹已經昏了過去,離他近的宮人手忙腳亂將他抬了回去,而其他的大臣都沒有說話,安靜看著那位老人抱著女兒,一步一步走近,全場安靜得宛若黑夜。

除了那時候雷鳴聲。

花木蘭站在拓跋燾身後,她在那一瞬間看見了拓跋燾臉上的悲戚,她看見了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回來就好。”拓跋燾終究是陛下,喜怒不形於色,就宛若不是正常人一般。

崔浩瞧著柯娜屍身,終究歎了口氣,他轉過了頭。

拓跋燾讓人瞧了公主的傷。

驗屍的令史瞧了一眼,歎了口氣,已經完全白骨化,皮肉都沒了,可是骨頭上那是密密麻麻的刀痕啊。

柯娜的致死傷是背部的一刀,直插胸肺,她是呼吸困難,活生生痛死的。

拓跋燾沒有上朝,他一直站在小時候那棵桃樹旁邊。

小時候,他還不是儲君的時候,他和皇妹皇弟們玩躲貓貓,他經常是抓人的那一個,他總是會拉上一旁站著的柯娜:“一起玩兒啊……”

柯娜一張臉沒有表情,她仔細瞧了瞧拓跋燾他們,覺得玩遊戲皇子們應當沒有危險,不用她看著也就點了點頭。

他那時候沒有找到她,遊戲結束的時候,隻聽見她笑得清澈:“殿下找不到我吧?”

而現在,她永遠藏了起來,他再也找不到她了,他也不會再聽見她笑著調侃他不會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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