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每多屠狗輩。
狄進其實挺想認識一下這些人的,但現在還不是時機。
如果破了此案,倒是趁機往來,將來考中進士,入得仕途,依舊可以用得上,廟堂和江湖也不是沒有交集。
如果無法破案,還是來日方長吧,江湖人最看重能力,他可不想以一種依附於家人的形象出麵。
“你們去那邊,你們幾個隨本官來,都振作精神,瞪大眼睛,不放過一個可疑之輩!”
正等著呢,先是有腳步聲傳來,然後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
狄進探出頭,就見不遠處的街道上,那日表演銅錢油花的縣尉潘承炬,正在對著一群身穿皂色公服的衙役下達命令。
相比起他的精神奕奕,衙役們就沒精神地多了,裹著冬衣,搓著手腳,三三兩兩地應道:“是!”
待得眾人散開,一位仆從模樣的男子來到潘承炬身邊,低聲道:“五郎,你來此地上任不久,本不需如此,得罪當地吏胥……”
潘承炬摸了摸好看的胡須,斷然道:“本官既到任,就要做好分內之事,緝凶捕盜,還一方太平,府吏胥徒之屬,本就是欺上瞞下,奸猾狡詐,若要行事,豈有不得罪之理?”
仆從默默歎息,不再相勸。
狄進收回視線,也搖了搖頭。
政事不是體力活,並不是誰賣的力氣越大,就越有成效,而是講究對症下藥,四兩撥千斤。
這樣毫無目的,大海撈針似的搜尋,隻會耗費手下的精力,古代衙門的差役、弓手,本就遠不如後世警察,再這般折騰,在後續的偵查過程中,反倒會愈發懈怠……
“好心辦壞事,糊塗縣尉啊!”
所幸狄進本來就沒指望借助官府的力量,此時也談不上失望,確定了那些衙役沒有往這個方向搜之後,繼續等待。
運轉著內氣,抵禦著夜間的寒風,狄進漸漸進入修行的狀態中,耳朵突然聳了聳,猛然轉身。
不知何時,狄湘靈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眼見他如此警覺,頓時露出笑容:“問出來了,王家現任家主,想爭一爭布行行首的位置。”
狄進眉頭揚起:“並州布行?還是陽曲縣內的布行?”
“一州之地,哪裡是區區王家能夠控製的,陽曲布行而已。”狄湘靈對於商業並不感冒,撇了撇嘴:“即便如此,也鬥得不可開交呢!”
狄進卻沒有輕視:“行首之位,不容小覷啊……”
在宋朝,商業一般稱為“行”,比如米行、酒行、布行、食飯行;手工業一般稱“作”,如腰帶作、鍛作、篦刃作,而這些行業在地方上都有自己的組織,稱為“團行”“行會”。
行會既是官商博弈的結果,也是同行互利的產物,其首腦稱之為行首,經常遊走於商與官之間,是真正的行業地頭蛇,影響力有時比官員還要大,“其權柄足以動搖守相者,今之所謂堵錄、行首、主事之類事也”。
雷老虎的影響之所以那麼大,就是因為他如今身兼五家行會的會首。
宋朝前中期,朝廷對於商賈還都是頗為優待的,後來就開始揮起鐮刀收割了,因此就目前而言,地方官員行事,都要賣雷老虎幾分顏麵。
雷老虎是獨一檔的,下麵的商賈競爭也很激烈,王家既然有心會首一職,家中儲備的財貨肯定不在少數,怪不得連宅子都不換,一旦坐上那個位置,那就是最大的牌麵,比起豪宅都要來得直接。
解釋了家宅的疑惑,狄進再走幾步,從另一個角度繼續觀察,見到裡麵燭火不斷,雖然談不上燈火通明,但也並無節儉之意:“這件事發生後,王家有沒有退出行首之爭?”
狄湘靈搖頭:“沒有,城內各家布商,前些時日還聚在一起,依舊在爭高下呢!”
“怪不得!”狄進了然:“王家要彌補損失,對於行首之位更加勢在必得,這個時候,被勒索走許多錢財的消息豈能外泄?”
狄湘靈有些忿忿:“賊人真是好運氣,若非如此,王家不見得會息事寧人,事情一旦傳出,雷老虎有了警惕,雷小娘子就不被綁了!”
“如果是歪打正著,運氣使然,倒也罷了,倘若不是的話,就能耐了……”
狄進眉頭揚起,眼中多了幾分興趣。
古代的綁匪也不能小覷啊!
目標不是亂選的,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