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元搖搖頭:“不過頭七。”
頭七在家設靈牌,親友皆至,孝子哭靈,這份習俗源自佛教,現階段許多不信佛的人家,是不會走這樣儀式的,要到後世才徹底普及化。
狄進道:“既如此……為何不見書院學子?”
衛元聞言頓了頓,有些尷尬地道:“出了那般事,他們想必也沒有空閒來此吧!”
這話說得很奇怪,郝慶玉再怎麼說,也是這些講學先生的同事,現在死了都沒什麼上門祭奠,他們也顏麵無光,可此時他的語氣裡反倒有幾分表示理解的意思。
狄進沒有揭破,繼續詢問道:“容學生說句冒犯之言,剛剛那位郝娘子,似乎並無多少悲痛?”
衛元朝著裡麵看了眼,語氣裡也有些不滿:“那位是郝監院的續弦,本是原配娘子的婢女,娘子過世後,得以扶正,終究是……”
他搖了搖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狄進奇道:“那郝監院的兒女呢?隻有一個女兒承歡膝下麼?”
衛元解釋道:“郝監院有四女,大娘子已然病逝,二娘子遠嫁陝西,已經送去了書信,但顯然來不及趕回了,三娘子夭折,隻剩下這最小娘子守靈,後麵兩個小娘子都是郝阿沈所生。”
狄進道:“那她也是苦命人。”
衛元歎了口氣:“可不是麼……”
沉默少許,狄進行禮:“那學生就告辭了,過兩日就要去書院正式入學,到時候再拜會先生。”
衛元點了點頭:“逝者已矣,你我書院再聚!”
離開郝家,走出巷子,回到馬行街後,狄進目光一掃,帶著林小乙朝著一個茶肆走去。
剛剛觀察過了,這條巷子通向大路的也隻有一個出口,那就在這裡等待便可。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期間茶都不續了,省得如廁,終於見到幾位書院的先生,帶著各自的書童仆傭,從巷子裡騎馬出來。
狄進目送他們走遠,才將腰間的錢囊解下,對著林小乙道:“將這袋錢以書院學子的名義,給郝家母女,看看她們的反應……”
林小乙接過,整了整衣衫,一溜煙地跑進巷子裡。
他腿腳麻利,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跑了回來,臉上帶著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傷:“公子,她們很感激呢,不停地謝俺,那郝娘子更是流著淚,都要跪下了!”
狄進仔細詢問了一番,輕輕歎息:“扮演著丈夫和父親的角色死去,妻女卻一臉漠然,確實有感情淡漠的可能,但也有一種可能,是受生活所迫!她們活得很困苦,而辦喪事又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根本沒有悲傷的精力,隻有對未來的無儘茫然……”
林小乙難以理解:“郝監院出手闊綽,大方得很,為何家中會這般貧困?”
狄進道:“這就要看他的錢是怎麼來的,又舍得花在誰的身上了……”
林小乙表情怔仲,顯然沒有聽懂。
狄進道:“這麼說吧,如果你犯了一件錯事,書院的師長不點名地告知,你的錯誤被他發現了,你覺得他的態度會是怎樣的?”
林小乙知道這說的是郝監院,理所當然地道:“是為了讓俺改掉過錯呀!”
狄進道:“如果伱改不掉呢?或者說這種錯誤沒法改呢?”
林小乙撓了撓頭:“那就隻能希望先生不把錯誤往外說了……啊!”
說到最後,這個小書童悚然一驚。
“看來你明白了……”
狄進冷冷地道:“掌握彆人的過錯,可以諄諄教導,讓其悔過自新,也能借此要挾,勒索一筆不菲的錢財,這或許也是一個人死後,卻沒有學子願意來祭奠的原因。”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個被害者的形象,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