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牢獄。
陽曲是並州治所,相比起普通的縣城,此處的條件自然好一些,而當狄進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郭承壽所在的牢房前,發現這裡更是被收拾過,比起那些普通犯人,條件要好上許多。
但這位出生含著金湯匙的公子哥,恐怕一輩子都想象不到,自己會來到這麼個地方,癡癡地坐著,好似沒了魂。
想到潘承炬就這樣抓了此人,投入大牢,狄進都默默讚歎了一聲。
不是為這種莽的行為,而是為背後的勇氣和底氣。
宋朝彆的不行,這種為求公理道義的文士氣節,還是值得肯定的。
此案如果郭承壽真的是凶手,那麼接下來的發展,基本是路一級的提刑官會為縣尉的行為站台,京中禦史更會交口稱讚這種不畏權貴的行徑,而不是上官直接打壓,迫不及待地把權貴之子放出來。
在比爛的封建時代,這已經很不錯了,至於權貴之子為此受到嚴懲,殺人償命,那是講給老百姓聽的童話……
“如果我將來遇到類似的案子,有法子讓凶手一命償一命麼?”
狄進腦海中陡然浮現出這個問題,嘴上則喚道:“郭郎君?郭無邪?”
郭承壽渾渾噩噩地抬起頭,看了許久,才認出來者:“狄仕林……是你啊……你為何來了牢中?”
“為你洗冤!”
狄進收斂心思,簡明扼要地講述了一遍目前的情況:“如今你的嫌疑已經被洗清,但在外界眼裡,你依然是凶手,因為我們不可能將這其中的道理講述給每個人聽,唯有抓住真凶,揭露了案件的全部真相,你才算真正清白。”
郭承壽怔怔地聽著,然後如夢初醒,猛地探手抓了過來:“我沒有剽竊,沒有殺人,隻要還我一個清白,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伱!”
狄進將手扒開,等他初步冷靜下來,才開始發問:“你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前天晚上,你去了郝慶玉的房間麼?”
郭承壽歎了口氣:“去了。”
狄進問:“何時?”
郭承壽道:“子時兩刻,郝慶玉每夜子時都要巡房,我身子骨弱,冬日深夜不願出門,原本想等他巡房時,請入院中,沒想到他那一晚卻不出來了,無奈之下,隻有我們過去……”
“這是故意在等你上門,顯然在對方的環境中,更容易施壓!”狄進分析之後,又問道:“你們?你是幾個人去的?”
郭承壽道:“我和葛老同去的,我原本不想帶其他人,但葛老擔心我的身體,唉……我的事情葛老也都清楚,我真的沒有抄劉昌彥的詩文,反倒是他借我之名炫耀,我一怒之下方才與之決裂,他起初與我唱和的篇章,我也統統刪去了!”
顯然相比起殺人,讓郭承壽更加耿耿於懷的,是剽竊的惡名。
對於這點狄進也有些奇怪,從之前劉昌彥的反應來看,也不似作偽,這兩人莫非都認為自己有理?
且不說剽竊的真相,郭承壽口中的葛老,就是那位情緒激動的老仆人了。
狄進道:“很遺憾,仆傭作為親近之人,是難以提供令人信服的口供的,你們倆去了郝慶玉的屋子後,又發生了什麼?”
郭承壽露出慍怒之色:“郝慶玉那老物要挾我,若是不給他五千貫錢,就將此事泄露出去,不出十日,整個並州都將傳得沸沸揚揚!”
狄進目光一動:“五千貫錢,你拿的出來麼?”
郭承壽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拿的出來,我在族內有產業,隻要變賣一些,就能予他五千貫,但此人貪得無厭的嘴臉,恐怕日後還有索要,何況我並非剽竊,這般給了錢財,豈不是承認了惡名?我怒斥了他一番,不歡而散……”
狄進又問:“期間郝慶玉在什麼時候,以什麼理由煮了茶湯?”
郭承壽露出回憶之色:“茶湯確實煮了,他當時請我坐下品茶,消消怒氣,而我怒罵之後,確實口渴,但自小就喝不慣彆人用的茶碗,所以根本不碰那碗茶……”
狄進道:“你離開郝慶玉屋中時,是什麼時辰?”
郭承壽道:“四更天將至,快到醜時了,出門前,我已昏昏欲睡,是葛老扶著回去的……”
四更天就是淩晨一點了,這對於不熬夜的古人來說,這個時辰還沒睡,確實難熬,何況還是一個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