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書院的山長叫錢惟詠,表字德文,號太山居士,在真宗朝頗有名望,還曾受舉薦任官,可惜不適合官場風氣,早早退下,後來歸並州,受邀入書院講學。
老山長病逝後,由他接任新的山長,早年間還是乾了不少實事,可惜近幾年歲數大了,也疾病纏身,之前久不現身,就是去山中養病了。
顯然,郝慶玉敢在私下裡要挾學子,收受好處,與這位山長年老體衰,顧不上書院的經營有極大的關係。
現在他是逼得不得不來書院坐鎮了,反倒讓身體變得更加糟糕,當狄進和郭承壽走入院中,首先聽到的是一連串咳嗽聲,然後就見四五位講學先生正在噓寒問暖,前後忙碌。
狄進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上前見禮,就見這位蒼老的山長用昏沉的目光看了看,也不知道看清楚他的長相沒有,就開始說場麵話了:“書院人心浮動喧擾,正需良才鎮撫……咳咳……今日親近細觀,更知美玉之資……咳咳咳……”
後麵就沒聽細聽了,沒必要。
狄進心挺涼的。
他入書院前也打聽過的,最擅長西昆體的,毫無疑問就是這位山長,現在對方連話都說不清楚,還怎麼教學?
至於這些講學先生,瞧那巴結的模樣,恐怕正琢磨著怎麼接替山長和監院的位置呢,這樣的講師,還有心思教學麼?
辦理住宿手續時,狄進終究還是沒忍住,低聲詢問:“我心慕西昆體,不知哪位講學最擅這樣的文風?”
郭承壽擺了擺手:“西昆體還要看太學的教授,餘者皆庸碌而已!”
狄進有些無語:“我若是能入京師太學,還需問無邪兄麼?”
郭承壽哈哈一笑:“看得出來,仕林兄是人如其字,一心科舉入仕,如若不嫌,看我如何?”
狄進微怔:“郭兄之意,是由你來教我?”
“言重了!”郭承壽道:“狄兄若想尋找自己的座師,我也有舉薦之人,若隻為西昆體,我們倒是可以互相探討……”
狄進稍作權衡,拱手一禮:“那就有勞了!”
於是乎,剛剛確定了宿舍,林小乙來不及打掃衛生,就開始和郭承壽的書童一起搬書,將一本本前唐詩集,從郭承壽的院子裡,搬到狄進的屋中。
單從這點,狄進就知道,這位外戚還真有些東西。
後世有句話,叫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而宋朝前期,詩人基本也是抄唐詩。
白居易和賈島首先成了被模仿的對象,形成了“白體”和“晚唐體”,前者多顯貴,效法白居易的閒適平易,後者多寒士,貧苦的讀書人對賈島的清苦,有著天然的親近感。
但是這兩家的風格,都不太符合蒸蒸日上的宋王朝發展。
彆管這個蒸蒸日上是不是帶些諷刺,相對於古代而言,宋朝的經濟發展得確實不錯,尤其是簽訂澶淵之盟後,不再與遼國打仗,各地越來越繁榮,享樂之風迅速蔓延。
在士大夫眼中,享樂不僅僅是花錢,還要雅事雅談。
於是乎,白居易的詩被認為鄙陋淺俗,賈島的詩讓人覺得寒酸窮苦,唯有李商隱的詩詞豔麗工整,富美高雅,自然而然受到了追捧,最終形成了西昆體。
實際上,就算不會作詩詞的人也知道,一味的堆砌典故,追求華麗,隻會讓詩詞變成炫耀辭藻的工具,但結合時代的背景,當今士人就覺得這種文風最為得體。
所以入學的第一日,郭承壽搬來詩書,笑吟吟地坐下:“自今日起,我與仕林兄一起品讀前朝李義山的瑰麗,精研我朝楊文公的典麗,還望解試之前,略有所得!”
狄進翻開詩書,由衷一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