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幼子幼女夭折之謎(第一更)(1 / 2)

大宋神探誌 興霸天 10641 字 5個月前

當狄進擯棄了一切情緒詞彙,以最直接的論點和佐證,將他目前所分析出的情況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屋內已是一片死寂。

吳景並沒有尖叫,也沒有說不可能,隻是愣住,整個人的眼睛都不眨了,若不是眼睫毛還在輕輕顫抖,就好似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終於他的眼睛過於酸疼,下意識地閉合了一下,然後就如夢初醒一般,呻吟起來:“孫家上下那麼多人,全都不是師父真正的家人?那我每年去他家中拜訪時,師父為何從來沒有說過?”

問完之後,吳景就知道答案了。

孫洪怎麼說的出口呢?

武僧羨慕孫洪還俗,擁有了幸福的家庭,美滿的生活,卻不知背後是何等的心血與屈辱。

而這一切還不能言說,否則會害了這些徒弟,當然也不能拒之門外,否則會引發嫌疑!

“怪不得師父好幾次都有些催促我早早離開的意思,大師兄,我沒敢對你說……”

“四郎,我偷偷教四郎習武時,還奇怪師父為何不教,明明他最擅長教稚子練武,築牢根基……”

“從來就沒有孫家,從來就沒有滅門案……原來是這個意思!竟然是這個意思!”

由於有了鋪墊,眾人隱隱知曉真相會出乎意料,但真正聽完後,一時間居然沒有憤怒,反倒神情茫然,湧起一股無力感。

追查了三年的所謂滅門真凶,居然是他們的師父?

但又不是真正的滅門真凶,因為所謂的孫家根本是假的,從上到下都是一場幌子。

那到底該怪誰呢?

怪那些有錢有勢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貴人?

怪那些不知感恩的“妻妾子女”?

還是怪他們這些武僧生來命賤?

“不!凶手是那些擺弄我師父的狗官權貴!”

而吳景的思路明顯更加直接,很快就從渾噩中恢複過來,拿起掛在邊上的佩刀,就要往外衝。

狄進毫不意外,橫跨一步,攔在麵前。

吳景目眥欲裂:“你不要攔我!我要去殺了那害死師父真正孩子的凶手,屠了那些權貴滿門,是他們把我師父逼到這個絕地,他們才是真正的凶手!!”

狄進凝視著他:“你辦不到!你闖入那些戒備森嚴的府宅之中,或許能憑著一時勇武,不要性命,殺上一群護衛和兩三個貴人,但那些被你所殺的貴人,不見得與此案有關!”

“反倒是事情鬨大了,京師上下的注意力被轉移,無人再關注案件的真相,真正有責任的惡人就能躲在後麵,安然脫身,這就是你苦苦追尋三年後,最終想要的結果?”

“伱到底是真的想為你的師父討回一個公道,還是僅僅滿足於自我感動,覺得自己隻要豁出一切,就是報了師恩?”

吳景嘴唇顫抖,一時間被懟的說不出話來,而四個師弟裡麵最小的悟本也拉了拉他的衣袖,以哀求的聲音道:“大師兄!大師兄!”

“我……我……”

吳景身子哆嗦半晌,猛地拜倒在地,連連叩首:“公子!我師父還活著,他老人家一定還活著,求你救救他……殺了那些人的罪名,由我來頂!由我來頂行不行?”

其他四名武僧也齊齊跪下:“我們都願頂罪!”

狄進沒有迂回,直接道:“你們也知道,這不可能!”

“悟淨,這是我第一次稱呼你的法號,不是為了說服你,而是你方才的一番話說得極好!任何人做事都要付出代價,且罪責隻有自己來擔,你殺了陳知儉,即便是有乞兒幫的丐首誘導,但在作案的過程裡,你全程是清醒且毫無外力逼迫的,這樣的行為,就必須對殺人案負責,你該去開封府衙,給陳公一個交代!”

“同樣的道理,你師父孫洪如果真的選擇為了他的親子親女報仇,將其餘三十多人殺死,且不說律法與道德會如何審判這種行為,這也是他的責任,沒有彆人頂替一說!你便是自作主張地攬到身上,你師父就真的願意麼?”

吳景雙拳握緊,伏於地上,許久許久後,抬起頭來:“那你接下來準備如何處置此案?抓我師父歸案,給京城百姓以交代,告訴所有人,滅門案就是家主殺了全家,讓他們不要再害怕了?”

狄進搖了搖頭:“不!這隻是欺下媚上而已,於法理道義,皆無意義!你有一句話我也認同,此案的根本源頭,還是那些炮製出‘孫家’這個畸形存在的達官權貴!”

“他們不僅將自己的外室扮成他人妻妾,將自己的兒女扮成他人的子女,還做了很多惡舉!如果幼子幼女真是你師父唯二的兩個孩子,到底是怎麼夭折的?那具多出來的屍體,是不是發現事情即將敗露,派出謀害你師父的人?開封府前任推官袁弘靖是怎麼失蹤的?是誰出麵壓下了這起案子,讓它成為了無首迷案?”

“這個人,我要將他揪出來,然後定罪!但也隻有這個人會被定罪,牽連不了太多!”

狄進很清楚,普通人尚且法不責眾,更彆提現在這個眾,還全部住在太平坊中。

即便此案的風波席卷京師,得上下關注,他能夠借機一查到底,但也不可能真的將桌子完全掀了。

所以與其抱著讓所有涉案權貴都倒黴的天真想法,唯有瞄準行徑最惡劣,謀害稚子、冤殺推官的那一戶,才是可實踐的操作。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作為當事人的吳景自然接受不了,他恨不得所有與案件有牽連的統統受到懲罰,至不濟也要顏麵掃地,但在狄進的逼視下,終究咬著牙道:“那我們要做什麼?”

狄進來到床邊,看著這個中毒昏迷的閒漢:“此案風波極大,最終審案時,必然要由開封府衙公開審理,給京師百姓一個交代,那就需要鐵證如山!物證已經發掘了一部分,比如袁弘靖藏起的筆錄,比如開棺驗骨的異常,但終究不是決定性的,關鍵還在人證……他就是人證!”

“孫家原先的宅老很可能是此人的至親,那位宅老相當於公主府的都監,用來監視你們師父的一舉一動,不讓他越界,與那些貴人的外室發生關係,同時雇傭守口如瓶的仆婢,不讓發現不妥的下人泄露秘密。”

“但宅老又嚴於律人,寬以待己,賣力地約束彆人的同時,將秘密泄露給了自家人,以致於讓這閒漢知道,那幾家權貴都與這起大案脫不了乾係,而三年前的舊案重提,貴人是不想惹得一身騷的,再加上爛賭成性,恐欠下巨債,鋌而走險之下,才會上門要挾。”

“現在身中劇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可以說也被逼得絕了退路,這案子拖不得,必須儘快讓此人出麵作證,但他能說出多少有用的證詞,是不是會被有心之人找到破綻駁斥,就很重要了!”

道全開口說道:“我這幾日定將此人的身體調理好,保證將他交到開封府衙時,可以開口說話,成為證人!”

最小的悟本則明白了另一層意思:“請公子放心,我們會教他如何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不被那些賊人顛倒黑白!”

“好!”

狄進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鐵牛和遷哥兒:“你們倆人也彆閒著,之前跟丟的無憂洞江湖子,守一守他的蹤跡,一旦有發現,立刻稟告。”

倆人先看了看大師兄,見他沒有反應,才低聲領命:“是!”

而眼見狄進的目光最後轉了過來,吳景麵色數變,終於頹然地放下刀,緩緩地道:“好!這三日我就留下此處,哪裡也不去便是,但三日之後,希望公子能給我一個能讓那些權貴付出代價的指望,如果朝廷根本不願意動他們,我也隻能舍了這條賤命,血濺五步了!”

……

開封府衙。

當第二日清晨,狄進將呂安道帶入一間屋子,關起門來,將目前的進展說出,後者也聽得臉色劇變,沉默良久。

終於,這位推官回過神來,顫聲道:“倘若真是這般,明明是孫洪殺的人,那些貴人卻要害死袁弘靖,僅僅是為了掩蓋這件醜事?”

狄進道:“就目前看來,大方向上便是如此。”

呂安道的表情和武僧類似,都有種莫名的恍惚與悲哀,澀聲道:“那我們還能為袁弘靖正名麼?”

他甚至不問能否報仇定罪,隻問能否讓好友不再蒙受不白之冤,家人不再淒苦度日。

顯然在呂安道看來,與那一群權貴鬥,根本沒有絲毫勝算,即便是太後說要一查到底,也絕對不可能僅憑一案,將那些人全部定罪的。

狄進的信心依舊堅定,擲地有聲地道:“當然能為袁推官正名,不僅為他正名,我還要拿下那個罪魁禍首!”

換成彆人,呂安道隻當對方少年意氣,胡吹大氣,但麵前這位的話語,卻讓他的眼睛裡隱隱亮起了光:“仕林,你準備怎麼做?”

狄進道:“我現在懷疑,害死孫洪親生子女的,和汙蔑袁推官焚毀案卷,製止案子進一步查下去的,是同一人,而這個人手中至少有三條人命,如此行徑其實就與彆的權貴形成了本質性的區彆!彆人是道德敗壞,頂多遭到唾棄,這個人卻是肆無忌憚,窮凶極惡,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出了這等事,以後開封府衙還要不要查案,是不是一旦涉及達官貴人,判官推官都要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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