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自我安慰罷了!
當然,現在計較對方惡意有多深,意義已經不大,狄進問出真正關鍵的問題:“這個秘密是怎麼泄露出去的,最終被八大王知曉的呢?”
榮婆婆臉色難看,語氣裡不自覺透出忿忿:“自是江德明無能,皇城司辦事不力,泄露出去……”
“泄密的源頭,不是皇城司!”
狄進卻直接道:“皇城司辦事的人,隻是奉了江德明的命令,江德明不會把你的吩咐告知下人,事實上他之前一直抱有僥幸,直到最後關頭才不得不交代……所以如果是皇城司在辦事過程中泄密,八大王最多知道江德明要謀害李順容,不會知道是你在背後推動!”
榮婆婆怔了怔,茫然道:“那也不會是老身泄密啊,這等事,老身豈會往外說?”
狄進正色道:“榮婆婆,現在這件事牽扯的已經不僅僅是太後、官家和八大王,還有一股力量在裡麵渾水摸魚,他們極有可能是北方的遼人!”
榮婆婆更是呆住:“遼人?這如何又扯到遼人了?”
“為何遼人會坐視?”
狄進沉聲道:“天下太平,來之不易,對於遼人來說,眼見官家年幼,太後執政,國朝孤兒寡母,若是朝政不穩,難道就不會撕毀盟約,興起兵戈,再度入侵麼?”
趙光義當年為什麼自信滿滿地北伐?
正因為遼國當時的統治者,是孤兒寡母,內部不穩,所謂“主年幼,國事決於其母,其大將韓德讓寵幸用事,國人疾之”,趙光義覺得優勢在我,悍然北伐。
不說馬後炮,那個時候看上去,確實是千載難逢,收服燕雲的機會,結果宋軍真的北伐了,蕭太後反倒借助外力的威脅,極有魄力地穩固了遼國內部的統治,再一舉反撲,讓趙光義成為名震千古的高梁河車神。
反觀現在的宋,其實也是“主年幼,國事決於其母”,之前內部還經曆了相當大的政治動蕩,換成遼國的統治者想要南侵,從表麵看來,同樣是一次相當好的時機!
正如狄進早在並州時所考慮過的,後世維持百年和平的澶淵之盟,不是遼國真的重諾言,講道理,而是雙方你來我往,暗中較量了很多回合,最後都互相忌憚,才有了來之不易的和平。
而如今的遼帝,還是當年和蕭太後一起南下入侵的那位耶律隆緒,澶淵之盟簽訂二十多年了,耶律隆緒還沒死呢!
榮婆婆動容:“狄省元之意,是遼人要我們內亂?”
“不錯!”
狄進目前僅憑雷濬對於皇陵犯人的猜測和魯方對於大爺身份的反應,其實不足以證明結論,前者可能猜錯,後者可能故布迷陣,但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遼人的諜探,二十多年前就潛入京師,經過這些年的壯大發展,無憂洞、乞兒幫甚至開封府的地方大族,都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就連定王府,因為八大王的惡事揭發,都被迫尋求外力,與之聯合!”
“而這群遼人諜探本就唯恐國朝不亂,在得知這件事後,如獲至寶,最初的想法,肯定是等待江德明的皇城司成功下手,真的把官家生母下藥害死後,再揭露出這個可怕的事實!”
“誰知皇城司因為種種緣由,並沒有真的動手,他們按捺不住,就開始直接動手,想要嫁禍於人,所幸守陵禁軍機警,又讓賊人沒有得逞,護住了李順容!”
“此乃萬幸,若是李順容真有個三長兩短,官家恐怕永遠都不會原諒太後,朝堂局勢會變成什麼樣子,簡直難以預料!”
榮婆婆越聽越感到毛骨悚然。
她或許偏執惡毒,對李順容咄咄逼之,但對於劉娥還是忠心耿耿的,更沒想著會成為國朝的罪人:“老身……老身絕無此意啊……”
狄進沉聲道:“請你仔細想一想,有沒有將此事,以任何方式泄露出去?哪怕是蛛絲馬跡,會讓人產生聯想的?”
榮婆婆都帶上了泣聲道:“請狄省元相信老身,老奴真的沒有對外人說過此事啊!”
狄進見她確實不知,馬上換了個問法:“那你平日裡在宮中,與哪些人往來親密?”
榮婆婆緩緩地道:“巴結老身的人很多,然老身卻對她們親近不起來,每日大多數時辰,都服侍在聖人左右!”
狄進凝眉:“伱就無任何喜好?”
人總要有個寄托,不然即便是生活在宮中,物質條件能夠滿足,精神上也會很空虛,榮氏無兒無女,無親無故,難不成一輩子就是服侍劉娥和嫉恨李氏兩件事?
榮婆婆低聲道:“老身確無彆的喜好,平日裡偶爾出宮,隻是拜佛敬香……”
“原來是信佛!”
狄進微微點頭,之前這位榮婆婆還說下輩子想當個讀書人,或許並不真的指望能實現,但潛意識裡也是相信轉世之說的。
隻不過按照佛門因果報應,這輩子沒種善因,隻造惡果,恐怕下輩子投胎都不能當個人,想要解決,恐怕得給佛寺捐一大筆香火錢,法事也要高僧來超度,積攢陰德……
狄進立刻問道:“榮婆婆平日裡拜佛敬香的寺院,是大相國寺麼?”
榮婆婆搖頭:“不!大相國寺是貴人去的廟宇,老身終究是下人,喜歡去淨土寺……”
狄進卻不信這位真的以下人自居:“淨土寺有什麼特彆麼?”
榮婆婆想了想,神情裡竟有幾分恍惚,喃喃低語:“那座寺廟的檀香味最是好聞,每每靜心禱告,都能拋開雜念,有時候還能讓老身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