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橋巷。
郭承慶下了馬,就見狄進已經等在門前,趕忙快步上前,親熱地拿住這位三元魁首的胳膊,感歎道:“仕林同判在即,還能抽出時間,為兄真是高興呐!”
狄進微笑:“這是哪的話,去年我初入京師,是延休兄接待,今時離京在即,自當與延休兄相聚,一醉方休!”
郭承慶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趕忙點頭:“一定!一定!”
兩人進了堂內,彼此說了些近況,狄進看了看身旁的林小乙,林小乙轉入堂後,捧著兩卷書冊出來。
郭承慶接過翻開,緩緩露出笑容:“《蘇無名傳》再出新卷了?好啊!可盼著這一天了!”
“第五卷和第六卷,已經交由文茂堂印刷了……”狄進看著他:“延休兄可有心事?”
郭承慶的笑容漸漸凝固,輕輕合上書頁:“若是往日,為兄能看到這兩卷新書,不知多麼欣喜呢,可如今……唉,確實開心不起來!”
狄進看著他,擺出傾聽之色。
郭承慶又歎了口氣:“為兄不知該怎麼開口啊!”
狄進倒是果斷開口:“入‘淨土’的,有你郭家子弟?”
郭承慶聞言臉色立變,連連擺手:“沒有!絕對沒有!”
狄進再度看著他。
“也罷!我又怎能在你麵前瞞得了呢?”郭承慶被這般一驚嚇,倒也收起了僥幸,苦笑道:“我此來是受人所托,想要問一問,淨土寺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進問:“哪一家托你來的?”
郭承慶知道,這個問題回答了,基本上就是不打自招,但考慮到如今的凶險局勢,還是硬著頭皮道:“是威武郡王之家。”
威武郡王指的是石守信,這個名字後人或許有些不熟悉,但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家喻戶曉,而這件事的對象,就是以開國元勳石守信為首的將領。
如今被準備列入名單的武人勳貴,就有石守信的曾孫石孝孫。
名字挺孝順的,實際做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將他的曾祖從棺材裡麵氣得跳起來。
狄進神色變得嚴肅:“如此說來,石家子要自首?”
郭承慶乾笑一聲:“這個嘛,不瞞仕林,他自是不願的……”
狄進的臉色沉下:“那你是為此人求情?”
“不是求情!不是求情!”郭承慶趕忙道:“這等事我若來向仕林求情,那我倆的交情,就到今日為止了!”
狄進麵色緩和:“既如此,延休兄到底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郭承慶糾結地皺起眉頭:“唉,我就是不知該怎麼解釋,倒不是有意繞彎子,現在外麵風波湧動,有人趁著群情激奮之際,要將汙水全部潑到我等武臣功勳的頭上……”
狄進其實從昨晚郭府匆匆上門投遞拜帖,約好今早登門,就基本知曉了對方的來意,但聽到這個發展,還是有些驚訝:“此案如今查出了五名罪大惡極的賊子,除首惡何萬確定無疑外,其他四位身份存疑,依你之言,全是武臣功勳子弟?”
“是啊!”
郭承慶苦聲:“這事真要這麼定了,那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武人之家,也成了世人唾罵的對象了!這實在太欺負人了!”
狄進道:“有沒有冤枉無辜?”
郭承慶咬了咬牙道:“仕林,我也跟你說實話了,那上名單的四個,確實不無辜,畢竟他們是真的入過那去處的,可這人數完全不對啊!”
狄進道:“這又是怎麼說的?”
郭承慶乾脆將自己了解的情況說明:“入‘淨土’的,其實有二十人,遠不止五人之數,其中商賈最少,除了惡賊何萬外,另一位商賈起初都不認得,後來才知,不過是張家園子東家的幼子,不過此人是最早被拉入‘淨土’的,或許是這個原因,才一直留到最後……”
狄進對此還真不了解,但聯想到婁家的狀元樓,或許是兩者為了競爭,成為京師真正的第一正店,何萬才拉了張家子入“淨土”,是眼見著競爭不過,準備用商戰了?
郭承慶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語調上揚:“而勳貴子弟有六人,剩下的十二個,都是那平日裡道貌岸然的朝堂重臣親眷!”
所謂重臣親眷,其實說白了,就是文臣恩蔭。
六比十二,對於這個比例,狄進相信。
這當然不是說,武臣之家的道德水平比書香門第還要高,事實上若論治家之嚴,文人士大夫肯定是普遍超出武人的,但架不住何萬專門盯著文臣子弟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