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保吉立刻問道:“忠義社背後呢?”
狄進回答:“正在調查。”
石保吉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能悶悶地道:“石某清楚了,若是府衙開案,我會去的!”
“節哀!”
狄進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石保吉呆立在靈堂外,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走回屋子裡,突然怪笑了起來:“也好!也好!能讓一位宰執陪我們倒黴,不虧!夫人,呂夷簡那老狗機關算儘,但還是要栽了!”
……
“不必糾結,這次敗了!”
當府衙出動的事情傳入呂府,呂夷簡在確定了消息屬實,尤其是何萬真的還沒死後,馬上知道此番大義滅親的計劃,實施不下去了。
府衙出麵的時機太巧,不早不晚,已經死了家人的,對他恨之入骨,家中子嗣還活著的,對他戒備非常,又有著元凶何萬的審問,呂府再也不可能是名單的領頭者,反倒成了眾矢之的。
因此呂夷簡毫不拖泥帶水,從中樞回到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寫給太後請罪的劄子。
宦海沉浮了大半輩子,呂夷簡做事從來不賭,在留好退路之前,他不會下場。
而之前先一步入宮,向太後稟明案情,包攬了接下來平息紛爭的責任,便是呂夷簡給自己留下的退路。
有了這個作為前提,請罪外放,太後會記得自己顧全大局的犧牲,長則兩三年,短則一年不到,就可以回歸中樞,依舊是兩府重臣,事情就翻篇了。
這就是思退。
很多臣子即便走到了中樞這一步,還是沒有參悟這個道理,一味把著權柄不放手,反倒會徹底失去它,一旦外放就再也回不來了,隻能老死他鄉。
呂夷簡不會犯這個錯誤。
不多時,一篇洋洋灑灑的請罪書寫完,呂夷簡等待墨汁乾涸,緩緩將之合起,坐了下來,默默思索。
呂公弼在邊上服侍著,想著自家人很快就要放棄京師的繁華,外出州地,不禁心頭一悲,眼見這位不動了,又生出希望來:“父親大人,我們還有挽回的機會麼?”
呂夷簡冷冷地道:“做臣子的,不能表現得太過精明,太後更不好糊弄,老夫太早請罪,就顯得算計,讓禦史台那邊先彈劾老夫,再遞劄子,方才順理成章。”
呂公弼難掩失望:“是!”
“隻不過有一件事,讓老夫的心頭有些不安呐!”
呂夷簡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教子了,喃喃低語:“官家上次未至垂拱殿,一切交由太後定奪,這到底是喪了心氣,還是彆有想法?”
或許平民百姓對於深居大內的天子,會生出由衷的敬畏,但那是敬畏心中想象出來的皇權形象,對於經常能在早朝上看到趙禎端坐,軍國大事卻皆出於劉娥之手的朝堂重臣來說,當今天子顯然還不足以讓他們感到有一絲一毫的懼怕之情。
或許年齡已經不小,但一直被太後護在羽翼之下,處事依舊幼稚得如同孩子,這樣的皇帝完全行使不了那份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彆怪臣子輕視。
直到那一天呂夷簡入宮,明明太後喚人去請官家,官家居然避而不見,最後自己隻能對太後一人稟告,留下了隱患。
倘若當時太後官家皆在,現在出事,自然還是由太後定奪,可當時官家不在,太後直接作主,現在事情不順,太後也得退讓一二,采納官家的意見。
平日裡,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關鍵時,以退為進,彰顯存在。
這其實才是一個自身地位逐漸重要,卻又一時間無法完全與執政太後抗衡的皇帝,最該采取的策略。
“若是巧合倒也罷了,若是有意為之,官家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機?”
呂夷簡的不安來自於這裡,仔細考慮之後,覺得不能忽視,對著兒子吩咐道:“都知閻文應,昔日與家中往來甚多,你去尋他探一探宮中的消息,切記避人耳目!”
“是!”
呂公弼匆匆去了,待得夜深回歸,走入書房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顫抖著的:“官家之意,讓父親大人外放知兗州,調原知州李迪,轉判青州……”
“知兗州?”
一向冷靜的呂夷簡猛地抬起頭,臉上首度變了色:“他要讓狄進踩著老夫這個獲罪知州的顏麵當同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