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呂程策馬揚鞭,在官道上疾馳,身後塵土飛揚。
這般披星戴月的趕路,大多是用來傳遞前方軍情的急遞,但此番他領著任務,先往兗州探明情況,再折返與呂家車隊會合,將第一手情報準確的傳達給相公,自然是越快越好。
本來倒也不用趕得這麼急,可在兗州,他還看到了一群人,敲鑼打鼓,招搖過市,正是長風鏢局的人馬,那位總鏢頭可不就是狄進的姐姐?
英雄所見略同,競爭迫在眉睫,他就是累死兩匹馬,也得分出一個高下,先一步趕回!
“到了!”
這般再度策馬飛奔了兩個時辰,當停靠在驛站外的車隊印入眼簾,呂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隻覺得屁股被顛得好似開了花,火辣辣地疼痛,臉上卻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笑容直到呂程真正進入驛站裡,才飛速凝固,最終被不可思議所取代。
為什麼小公子呂公孺,會跟在狄進身邊,瞪大眼睛一副好學模樣?
為什麼狄進在發號施令,呂家的幕僚對他唯唯諾諾,甚至有些唯命是從?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車隊裡麵發生了什麼,到底誰才是呂家的主人?
“進!”
進了驛站二樓,最大的屋子前,待得呂夷簡沉冷的聲音從中傳出,呂程才鬆了口氣。
相公還活著。
進了屋內,呂程意外地發現,相公的臉色並不難看,隻是有些沉凝,開口問道:“兗州如何了?”
呂程年紀也不小了,不敢賣弄記性,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雙手奉上:“請相公過目。”
呂夷簡接過,認真翻看起來。
裡麵記錄的,是兗州州衙內地位重要的官吏,籍貫年齡、同科門生、姻親關係,由此分辨哪些人可以用一用,哪些人則要立刻排斥在外。
其次則是兗州各縣的地方大族,不過相比起前唐,如今的地方大族還不具備真正的地方掌控力,可以選擇性地接納,卻沒必要過多關注,他們是仰衙門鼻息求存的,必要時刻甚至能舉起鐮刀,加以收割。
最後是地方的會社,河北山東多弓箭社,其頭目往往都是衙門裡當過弓手的,與州衙縣衙的官吏有密切聯係,再考慮到山東漢子動輒打抱不平的性情,這些會社有時候比地方大族的存在感還要強烈些。
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將三個層次的情況彙總,麵麵俱到,呂程這位宅老的能力可謂出眾,然而呂夷簡仔細看完後,卻問出一個問題:“兗州當地的老百姓,過得好不好?”
呂程愣住。
通過這個反應,呂夷簡知道了答案,淡淡地道:“了解民生,亦是知州的首要之務,不可舍本事末!”
呂程訕訕地道:“是老奴的疏忽……”
“兗州的地方,恐怕不太平!”
呂夷簡道:“就在前夜,幕僚許衝被毒害,其妻沈氏暴露,乃彌勒教信徒,將祭器與孩童藏於車輛暗格之中,圖謀不軌,狄仕林帶隊搜尋馬車,已經在前後四輛車廂的暗格裡,搜出了數十件彌勒教祭器。”
呂程這才恍然,臉色又難看起來:“相公,這些馬車都是我呂家人安排的?”
呂夷簡道:“是呂佑著手辦的,他交代是從牙行裡租借的馬車,老夫已派人折返京師,去查那牙行,是否與彌勒教有勾結!”
呂程鬆了口氣:“人在我們手裡就好,萬一給那位狄三元拿去,就麻煩了。”
“狄仕林不會在這件事上追究責任……”
呂夷簡淡淡地點了一句,兒子格局不大,他會失望,宅老格局太大,反倒會令人擔憂,所以毋須對眼前之人解釋過多,隻要讓他明白一點就成:“在對付彌勒教上麵,你們上下都要配合,絕不可有半點掣肘,壞了大局,明白麼?”
“是!”
呂程想到自己那麼拚命,回來後對方卻在發號施令,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多年來的服從讓他立刻領命:“請相公放心,老奴定會配合狄三元,務必將彌勒教賊子掃清!”
呂夷簡微微頷首,拿起書卷:“去吧!”
呂程躬身退出,摸了摸火辣辣的屁股,調整了一下情緒,看了看天色,朝著旁邊的屋子走去。
如今天色已晚,驛站裡麵最為舒適的房間,理應有狄進的一間,這位應該已經回來用晚膳了,但他輕輕敲了敲門,從裡麵走出的卻是收拾屋子的林小乙。
呂程認得對方,心裡挺瞧不上這個年紀小出身低的書童,臉上卻露出真切的笑容:“在下呂程,為呂府宅老,不知狄三元可在?”
林小乙還禮:“原來是呂老,公子正在後院與貴府的幕友共用晚膳,請這邊來。”
狄進此時確實正在和呂府的幕僚們吃飯聊天。
這群幕僚裡麵,大多都是河北與山東人,其中有三位乾脆就是兗州當地人。
從他們的口中,狄進了解了有關封禪的具體情況。
泰山封禪,不是宋真宗去糟蹋泰山一下那麼簡單,而是有著完整的前後流程。
大體可以分為:祥瑞、請命、動員、封禪。
祥瑞主要是獻靈芝,兗州人十分積極:“瑕丘民宋固於堯祠前得黃紫芝九本,連理者四”“又縣民蔡珍得芝一本,王欽若以獻”“欽若又於岱兵及堯祠再得芝二十二本,連理者二”“兗州獄空,司理參軍郭保讓掃除其間,得芝八本”,瞧瞧,監獄裡麵都空了,還在牢房裡發現了靈芝,這是感動上天的聖君啊……